一个老书吏眼珠一转，正想找些理由蒙混过去，一个兵丁突然惊叫道：“县尊大老爷来了！”众人闻声向门口望去，就见魏知县面带微笑，正站在门口。
魏知县的笑容有些牵强，他是县太爷，本县最大的官，要召见一个不入流的小官，人家竟然推脱不来，这也就罢了，他还得纡尊降贵迁就人家，主动送上门来。如今看到众人惊异的目光，魏知县脸上火辣辣的，急忙暗道：“我的心性修炼的还是不够啊！要忍！要忍！百忍成佛！”
顾子杰正坐在首位，看到魏知县到来，不禁露出一丝意味难明的笑意，他连忙站起身迎了出来，待到走出案子后，又向老胥吏、书吏们摆了摆手，让他们退到一边，上前两步。微微一拱手，明知故问地道：“县尊大人啊，您可是一县父母、百里至尊啊！您有什么事，只需传报一声，下官自当拜谒，您怎么竟然屈尊来了这里？”
魏知县心中骂道：“传报一声，你说得可真好听。你厉害，还明知故问，我忍！我忍了。”心里想的虽然黑，但面上笑意从容，四顾一眼，打个哈哈，迈步走了进来，随口道：“本官哪有那么大的架子，为官者当礼贤下士、平易近人。本官身为一县父母，更没有高高在上的道理。要放得下身段才能体察民情嘛。呵呵……”
顾子杰登时面带仰慕之情，道：“县尊大人高风亮节，今次亲来，下官这巡检司蓬荜生辉啊！”
魏知县呵呵一笑，已经迈过门槛走到司属房中，顾子杰满面堆笑，执礼甚恭，可就是不说“县尊大人请上座”，魏知县厚着脸皮走上去，在顾子杰的那张座位上坐下，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出去，本县和顾巡检聊聊天。”
众胥吏如蒙大赦，赶紧溜之大吉。眼见这房中气氛不对。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可不想沾了风尾。
房间里空下来，没有旁人看着，魏知县顿时放松下来，也能真正放下身段了。他叹了口气，顿了顿后对顾子杰道：“顾巡检，你虽然上任日短，不过之前也在此待过一些时日，迄今为止，你对咱这适量县的民风有何看法？又或可有哪里不能理解之处？”
“这个……”顾子杰一脸正容，但在心里却也笑骂一声，老家伙还想给我扯皮了，成啊！
魏知县笑着道：“但说无妨！”
顾子杰道：“要说我有什么看法，无异就是地方百姓悍勇，民风乱急，混乱之相，处处可见，令人难以想象。而不能理解之处，就更多了，比如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能引起大动乱，这个令下官实在无法理解。”
魏知县闻言微微点头，笑着道：“顾巡检上任三日，便有此番见解，想必对地方也是没少操心。现在你一语点破，本县也甚欣慰，不过一句话说的好，吃水不忘挖井人，你的功名是从咱适量县而来，如今又被分配到了这里，正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咱适量县如今出了乱子，你可不能退居人后啊！”
顾子杰微一愣怔，道：“大人说的是。”
魏知县微笑点头，又道：“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顾巡检你可知道崔主簿被人扣了？”
顾子杰原地一蹦：“啊！竟有此等事情，主簿大人负责农桑教化，是什么人居然如此无法无天。”
魏知县痛心疾首道：“顾巡检啊，本县悔不该不听你的忠言啊！”
顾子杰随手提过一把椅子，在魏知县对面坐了。讶然道：“下官鲁钝，大人这又是何出此言啊？”
魏知县道：“顾巡检，你为人机警，善于权变。催、王两庄之争。本该由你出面调停最为妥当。可当时崔主簿主动请缨，本县想你二人都是初来乍到，既然有意为本县分忧，那就让他去吧，毕竟他是人家是地方主农桑的，本官不好拂却他的颜面。谁料那些化外之民无视王法、藐视朝廷，居然把崔主簿给扣为人质了。现在……顾巡检，只有请你出马啦。”
顾子杰恍然道：“啊！原来如此，主簿大人为人坦荡，这些蛮人真是……额，不瞒大人，下官当日确曾主动请缨，可那天下官刚到适量县，正是县尊大人为下官设接风宴的时候。不过现在想来，实在是下官太过鲁莽了，迄今为止，下官上任不足三日，对此地还不了解啊。”
顾子杰叹了口气，对魏知县道：“下官身缠事物，您要下官处理税务一事，并且明日鬼见愁还有纷争，这事吧。县尊大人，其实下官不在其位，县丞大人主掌司法，当有他出面才最好不过，我一个小小巡检，人家未必就会把我放在眼里，况且……”
顾子杰还没说完，魏知县便哈哈一笑，摆手道：“顾巡检，你误会了，误会了。”
顾子杰笑眯眯地道：“哦？不知下官误会了什么？还请县尊大人示下。”
魏知县一本正经地道：“税务一事的确要紧，明日鬼见愁之事顾巡检你也是当仁不让。崔主簿为民之心可见一般，顾巡检你也是一直在为本县分忧，这一点本县是及其清楚的。”
顾子杰点点头道：“大人明察秋毫！”
魏知县道：“正是如此。哈哈哈哈……”
两人相对笑了几声，魏知县突然收住笑声道：“顾巡检，你与崔主簿也都是从荆州出来的举子，同好一场，如今他被人挟持，你又是掌管地方治安。”
顾子杰欣欣然道：“大人，主簿大人的事情，下官也是很想帮忙的，只可惜下官……”
魏知县立即跟上一句，道：“顾巡检为人机警，锐意进取，而如今催、王两家械斗，王家更是扣押了朝廷命官为人质，此等行为简直是无法无天之至，顾巡检负责本县治安，此事责无旁贷啊。”
顾子杰马上愁眉苦脸地道：“大人，下官我有心无力啊。”
魏知县拂然不悦，道：“有人罔视国法，囚禁命官，你身为本县巡检，囤兵百人，对份内之事怎能一再推脱……”
顾子杰立即发愁地道：“大人，非是下官推脱，实是无能为力啊。下官要办案，总要有人可用吧，大人可知下官这巡检司中人是何等样人么？嘿？你的文书兵引现在虽然给了我，我虽是巡检，可这些兵丁根本不听我的，另外，我们巡检司已然三个月没有发放军饷了，兵丁无心操练，更无心站岗啊，若是他们去，你觉得，这能行么？”
魏知县干笑不止，这巡检司里都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那王县丞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时候病的快要死了。
顾子杰嘿然长叹，道：“哎，同僚之间本应和睦相处，下官在大人面前说这些话，若被有心人听去，还以为我故意中伤那人呢。可县尊大人对下官推心置腹，下官对大人又岂能不以诚相待！”
顾子杰一番话说得魏知县的脸又热起来，却还得硬着头皮应和道：“嗯……，的确不该拖欠兵丁军饷。这个……如果本县保证下个月一道发放，如何？”
顾子杰把眉梢一扬，道：“县尊大人言而有信，下达天恩，是我巡检司百人恩泽啊。只是……”
魏知县急道：“又怎么了？”
顾子杰犹豫了一下道：“只是那催李氏一案，下官本想接手，奈何魏大人您……”
魏知县原地一蹦：“这个，顾巡检，那王老三只不过是一个地痞无懒而已，你何以揪着不放，你可知王县丞是何等……额，何等的深明大义之人，他既然说了此事是那催李氏故意讹诈……”
顾子杰冷笑道：“原来如此！”
魏知县一见顾子杰脸黑了下去，又急了：“这事情我可以不管，你和王县丞如何商议我不问，到时候只要不……”眼眸中闪出精光，那意思是“到时候你们乱，只要不捅我一刀，随便你怎么做！”
顾子杰看在眼里，心中一动，坦然地对魏知县道：“县尊大人为国分忧之心，我等望尘莫及。崔主簿即为朝廷命官，又是你我同僚，如今他被歹人挟持，我等自不能懈怠！”
魏知县一听赶紧点头道：“不错，顾巡检仁义直至，这事情你尽管去做，本县大小官僚会给予最大的支持！”
顾子杰欣然拱手道：“下官不才，胸无大志，不过既然县尊大人都开了口了，那下官就……去试试！”
魏知县大喜过望：“顾巡检高才，理应过去。”
顾子杰心下冷哼一声。崔志伟遇难，顾子杰高兴还来不及，平白无故的自然不想去找事儿干，不过既然现在魏知县答应纠察催李氏一案，这个买卖虽然大了点，不过也可以拼一拼。
而令顾子杰最担忧的是，崔志伟去了都被扣了，我若去了，若是也回不来，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现在能指望的也只有顾世界了，据说现在两庄闹得尤为激烈，那王小帅与崔高峰是他的朋友……至少能进门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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