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降临的时候,往往毫无征兆,然后给你一个措手不及。已经一个多月了,肖玉兰还不能从噩梦中醒来,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夜不能寐,食无滋味。她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每每想起雪松被铺着麦秸的四轮车拉回来、麦秸被染红的惨不忍睹的景象,她的心就开始不由自主的抽搐,生生的疼!那不堪入目的一幕,好像一把利剑,直刺心间。她也不由得骂那些愚蠢、不学无术的庸医,一个多月,竟然连外伤都没治好,那些狗屁医生,居然不懂得要将胳膊里面的火药这些害人的东西清除出去,只知道让表面愈合起来,就以为万事大吉了,结果,火药躲在里面作威作福。祸害就更大了。想起这些事,她就心乱如麻。她永远不会后;悔在医院表现出的泼妇行为,难道这些吃干饭的哈怂们,不应该被狠狠地骂一顿吗?还有那个自称救死扶伤的伪君子院长,竟然提出锯掉雪松胳膊这样混账的提议,难道这不是找骂吗?幸亏兰尚德主意坚定,坚持要去省城医院。是的,几乎没有一个父母会因为一个庸医的说教,就让孩子随随便便失去一条胳膊。
现在,她要做的事就是尽快让自己从这场噩梦中走出来,把家里的事情搭理好。这次事件后,她发现她的雪杉一下子长大了,每天早上都早早地起来,蒸两个鸡蛋,放在她的枕边,看着她吃完。如果她表示不想吃,他就说,那我今早也不吃饭了。她就只能乖乖地吃完了。
以前,这小子只知道毫无顾忌地玩,有时候大半夜了,还和那些孩子外面玩捉迷藏,或者,去偷吃别人家的杏子。现在,他哪里都不去,白天陪肖玉兰出山,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晚上就安安静静待在家里。最让肖玉兰感到吃惊的是,这小子居然学会了担水,看着他小小的,瘦弱的身躯挑着一担水,摇摇晃晃地走路时,她的眼泪就会毫无顾忌地淌下来。
苦难让人成长,这话一点也不错。
兰茉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才能让雪松感受到她推送过来的微弱的温暖,在巨大的悲痛面前,她觉得一切都是那样苍白,那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雪松哥被四轮车拉走。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又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她偷偷地哭了,为父亲、为自己、也为雪松哥和一切曾承受过生离死别的人们。自从她父亲去世后,兰尚德也是村里唯一替她们说话的人,雪松也是尽量在帮助她们。如今,叔一家人正在承受痛苦,而她怎么能视而不见呢?这个善良的姑娘,本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但还是尽可能的帮助肖玉兰从痛苦中尽快解脱出来。
雪松刚出事那几天,肖玉兰几乎也要跟着倒下去了,兰尚德又要忙着医院跑,雪杉又不会做什么饭,是兰茉每天做好饭,给肖玉兰送过去,或者,她忙的时候,就让雪杉过来取。好在,雪杉这小子挺争气,没用多长时间,就学会做一些简单的饭食。
现在,兰茉的养鸡场基本走上正轨,因为场子就在农村,所以她从来不买别人传的沸沸扬扬的饲料,在她看来,她买了村里人剩余的玉米,谷子,他们都很感激她,这让村里人觉得粮食还是值钱的,不光可以填饱肚子,还可以换来钱。更重要的是,她的鸡蛋卖到清河县城的时候,总是供不应求,许多城里人争着买她的鸡蛋。很多人总会问:你这个鸡蛋是吃饲料的么?这时候,她会回答他们:大爷,我们农村人,就地取材,村里有粮食,不用吃饲料。那些大爷就乐呵呵地买了!
只是,她太忙了。可眼下,她忙的不亦乐乎,因为这个鸡场让她的家人过上了不错的日子,妹妹也顺利地读到了初二,而最小的妹妹,也不用愁没有钱买奶粉了!她第一次看到母亲叶菊香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走在村里,也可以挺直腰板理直气壮了。
她现在已经不再对万子墨抱有任何幻想了,自从父亲离开后,她就知道,他们之间隔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河。命运注定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那么好吧,就算是一个青春的记忆,让她偷偷暗恋了他,谁的青春不曾兵荒马乱?谁的青春不曾暗恋过?就把它当作是一段关于青春的记忆吧!有苦有泪有甜也酸也有伤。
每个人在生活中都要学着长大,或者,兰茉是真的长大了。因为生活中还有更多有意义的事,需要她一一经历!
这一年来,万少杰一家人已经顺利搬到县城。他不用每天再缠着她,但是,她忽然有了一种失落,虽然,她对他并无好感。但毕竟,他曾对她痴迷了好久,或者,还会继续痴迷下去。令兰茉不解的是,他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计算出她来城里的时间,并且他刚好路过车站,顺便帮她卖完所有的鸡蛋!运气好一点的话,时间还尚早,而鸡蛋已经出售一空,距离班车出发还有一段时间,那么,他就可以大方地邀请她去柴市巷吃一点清河县最有名的煎饼了。他帮她卖鸡蛋,她又怎么好意思拒绝?
他发现,她对煎饼还是情有独钟的,每次都吃的津津有味。对于兰茉来说,生于农村长于农村,竟然没吃过这种用荞麦做的煎饼,她怎么都无法想象,这饼怎么能弄得如此薄呢?
有几次,吃到半路,她都想去付钱,人家帮了忙,又请吃饭,怎么好意思呢?但每次,万少杰都早已提前给过了,他对她说:你来城里就是我的朋友,尽地主之谊是应该的。她只好作罢。
有那么一次,听万少杰说,别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因为他的父亲再也不允许唯一的儿子还一个人,兰茉听了后,开心地对万少杰说:“那你赶紧先去看看人,有合适的也可以考虑考虑。”万少杰听了兰茉的话,顿时,一股失落涌上心来,他反问她:“你以为我会去看吗?茉茉,只要你还单身,我就不会先结婚,也绝不会去相什么破亲!”兰茉就不再说话了。然后陷入沉思,一言不发。
是的,她现在都自身难保,前景未卜,但是,又不想轻易给万少杰一个承诺。事实是,她的心里,除了感激,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