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兰尚德的话说,时间就像受苦人肩上扛着撅头,从早上扛到晚上,一天就折腾没了。玉米种子撒下去,再变成玉米的时候,大半年折腾没了。时间到底是个什么玩意,静水河人没那个闲心去研究,在他们看来,时间更像个贼,不知不觉中,就偷走了他们的年轻。
兰尚德现在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在他看来,那些深奥的东西,自然会有关心它的人去理会。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要去省城送雪儿去读书了。他这一生,哪里都没去过,县城就是他走的最远的地方了,如今要去省城了,他这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不安。
他提前一天就已经到了清河县,雪儿已经买好了车票。早上十点钟的时候,父女两坐上了通往省城的汽车。一路上,兰尚德连眼睛都不敢眨巴一下,生怕错过哪怕是一缕炊烟、一座山、一个小镇。坐在车上,如沐春风,没想到他兰尚德一生因为女儿将要走进省城,他的宝贝女,竟然是全村第二个大学生,这让他感觉走在村里的任何地方都艳阳高照,扬眉吐气的感觉实在是很受用!现在,静水河人谁不羡慕他呢?他已经想好了,明年秋天,他要央求在部队当团长的弟弟,让雪杉也去当兵,如果孩子表现好,说不定还可以讨碗饭吃呢!至于雪松,在农村来说,可以娶媳妇了,但他不想让孩子过早承担生活重任,也想让他出去锻炼锻炼,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他已经盘算过无数次了,雪儿读大学,大概需要五万块钱,他现在积攒了三万多,四年时间内,还不是一直在挣么?所以,孩子的学费基本不用担心。再说,雪松的泥瓦活也已经学得差不多了,现在,泥瓦匠人值钱着呢!
现在,好多人都给雪松介绍媳妇,他现在不想考虑这个,让孩子再大点,可以完全承担家里家外的一切了,再作打算,他就不信,他兰尚德的儿子能娶不到媳妇?
眼下,好好供雪儿读书才是正事。在兰尚德看来,女孩子比男孩子更需要一份好的工作。男孩子哪怕迫不得已的时候,可以去工地,去干体力活,总能养家糊口,女孩子呢?
坐在汽车上,兰尚德一面观察外面的风景,一面将思绪抛向远方,回头看看,雪儿已经仰躺在靠背上睡着了。他不敢打扰她,这孩子太累了,太需要睡眠了,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吧!
七个小时后,汽车终于到站。雪儿记得好像学校会安排人来接,就四处张望。
“嗨,兰雪儿!”正当雪儿感到惊奇的时候,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已经立在她面前,微笑着看她。她定睛一看,原来是范晓晓的哥哥范晓君。
“你怎么在这里呀?”她有些不解。
“专门接你的呀,学校安排我们学生会的同学出来迎接新同学,没想到,接到你。”范晓君解释说。
虽然有些意外,但雪儿很高兴,在省城遇见熟人,而且是专门帮助自己的,以后还要在同一所学校读书,这让她由衷的高兴。本来,子墨要来的,但是,子墨的学校也安排子墨迎接新同学去了,这让子墨心里很不爽。
“爸,这是我最好朋友的哥哥,范晓君。他来接咱们。”雪儿向兰尚德介绍着,同时也对范晓君说:“这是我爸。”
“叔叔好,我是范晓君,这学期已经是大四了,雪儿是我妹妹的好朋友,我会向对我妹妹那样照顾她的。”范晓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在做保证似的,说了这么多。兰尚德赶忙说:“太谢谢了,谢谢。”
“那我们走吧!”说着,范晓君接过兰尚德手里的包,大包小包的拎上他们学校的车。
车子行进在街道上,高楼林立,汽车像蚂蚁一样有秩序地跑来跑去。西安城的繁华,吓住了兰尚德!之前,他只听说西安是古都,有好多个王朝在这里建国,没想到,西安城大的超过他的想象!走过钟楼的时候,兰尚德心里充盈着一种叫做自豪的东西,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钟楼,见过了钟楼,他的人生亦算是又添一笔精彩。
大概半个小时后,到达学校,因为是迎接新同学,所以,范晓君破例可以走进女生公寓楼。雪儿的宿舍在402室,他们将所有东西搬进宿舍,雪儿他们进去的时候,宿舍内的其他三人都已经来了。安顿好以后,范晓君又要领他们去学生灶塘去吃饭,这让兰尚德很过意不去,吃完饭付钱的时候,坚持要自己付,没想到,范晓君早就付过了。雪儿也感觉很不好意思,帮了忙又请吃了饭,范晓君说:“没什么的,一个学校遇见纯老乡太难,何况是个特别的老乡,我就这一个妹妹,妹妹的好朋友,也就是我的妹妹啦!”说着,冲雪儿坏坏地笑了一下,又说:“其实,是我占便宜了。”说的兰尚德和雪儿都笑了起来。兰尚德就说:“雪儿刚来,啥都不懂,以后还要麻烦你多帮助他呢。”范晓君听到这里,又开始表态了:“叔,你就放心吧,雪儿那么聪明,加上我,不会有事的。”
雪儿在旁边笑着说:“好像我是个孩子,都放心吧,我能照顾得了自己。”
说着,三人走出饭堂,范晓君又领着他们在学校四处走了走。雪儿最喜欢的是学校男生公寓楼后面的小湖,安静而清爽,是读书的好地方。
等他们转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范晓君领兰尚德在学校的接待室住下,两人也都准备回宿舍休息,折腾了一整天,累了。
到宿舍楼下的时候,他示意雪儿上去。雪儿说:“今天真的太谢谢你,要是没有你帮忙,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呢!”
范晓君笑着说:“那改天请我吃饭就行了!”雪儿说:“没问题,一定的。那我先上去了,还得收拾一下东西呢!”
“好吧,你先上去,我也回宿舍。”
等雪儿再次回头看的时候,范晓君已经如风般离开了,丢给她一个后脑勺。雪儿也赶紧回到宿舍,别的同学已经入睡了,她也只好蹑手蹑脚地钻进被窝,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留给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