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渊陌成为皇子的第二日,预星台上的那朵惘生花凋谢了。所有的人都说,渊陌是惘生国的灾星,他会带来不幸。可是只有珖堇知道,惘生花枯萎的真正原因。
那年,她离开牧族,一路向南,到了惘生国。
她的王父对她说“堇儿,不要绝望,请带给牧族永恒的繁华,请你拥有永恒的生命!惘生国的惘生花会赐你长生!”
许多时候,渊陌其实是不懂珖堇的,这个微笑得像三月杨花,却会沉默地弹奏她的幻瑾琴,琴声孤寂悠长,直到灵魂。
“珖堇,别人都说我是惘生国的灾星,是不是我真的会给别人带来不幸?”
她对他笑,伸手抱住他,她的身上总是有淡淡惘生花的味道,她说“渊陌,相信我,你是个带来幸福的孩子,请你不要担心”
珖堇住在邶越的宫宇,在外人看来,她其实就是他最宠爱的侍妾,她身份卑微,可是她却更清楚的明白,邶越给自己的远比一个名分要来得珍贵。在深夜的抵死纠缠之后,他总是在她耳边呢喃她的名字,就像一首不间断的歌,那时,她总是低低的笑,像极了预星台上那朵曾经灿烂的惘生花,从地狱生长一直缠绵到灵魂里的花朵。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从第一次相见那个微醺的雨夜,从木棉树上安静弹琴的绝色,是在更远以前,还是在更近之后?
那艳丽的浓妆之后总是能透析入骨的看到一个寂寞得让人怜悯的灵魂,在深夜里掩尽泪光。
邶越就是在这样的时光中渐渐沦陷下去的,从此蛊惑。若是这场宿命没有那个叫渊陌的少年存在,他似乎就以为能牵着她的手走到白头。
可是终究,谁觉悟了,这默默袭来的劫数?
邶越说“珖堇,你是世间最美的蛊,只要你愿意,谁也逃不掉!”
渊陌说“珖堇,我愿意为你歌唱,歌唱世间所有的繁华!”
而珖堇只是说“牧族的神明,请赐我永恒的自由!”
可是牧族的神明,还是没有眷恋过她!不,是连一丝怜悯也是没有的。
生生世世的轮回,每一次的新生,都为下一次更骄傲的死亡!
你曾笑靥如花,像极了美到悲伤的惘生花!
那个下雨的深夜,预星台的一场大火将它变成了一段残破的历史,那是惘生国人都不愿谈及的历史,同着他们的信仰在那一夜之间化成了一座废墟!
而那夜,珖堇坐在那棵木棉树上,看着那妖娆升天的滚滚浓烟,沉默,是寂寥和悲伤最透彻的表示!
和着她所有心里的黑暗一起,瞬间撕裂。
王父,我会为了那片草原,为了整个牧族,我会为族人带来信仰和繁华!
所有的人都在恐惧,而她却在笑!
惘生国的子民,认为那是惘生国的灾难,是神的惩罚,而让神息怒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将那个不幸的少年,投身此火。所有人都相信,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得到救赎。
她看到那从门口走进来的男子,深蓝色的幻袍上有烈火灼烧的痕迹。她此刻就像展翅欲飞的候雪鸟,只是找不到起飞的方向。她只是弹着琴,琴声悠扬。
邶越走到木棉树下,对着树上绝色的女子,眼里炙热如火,他说
“束珖堇,我愿意为你万劫不复!”
她终于停下了轻柔的弹奏,低头看着他,眼里深邃得让人看不透!那面容绝色,可是却苍白无力,她问他“为什么愿意为了她这么做?”
他笑了,笑容像是飘散的杨花散开,他像草原上的候雪鸟,为了自由,什么都不能阻止。他伸出手,手心上蜿蜒而生,一朵枯萎的,残破的,而死寂的花,就像在血脉之下纠缠而生的曲线,在雨中静静腐烂,延伸寂寞。
他说,“珖堇,我赐你永生!”
她没有见到那朵惘生花烈红的妖艳,此时此刻,她只是沉默的看着这个男子沧桑的手,和他炙热得让她自惭形愧的面容。
王父说得对,她束珖堇只要愿意,便可以得到世间的一切。牧族的繁华,将在她的人生上繁衍生息。
只是,此时此刻,她却不懂。
为何这个高傲得从来不肯屈服的男子会为她放弃了整个国度?他的笑容炙烈得就像是毒药一样,让她撕心裂肺又无药可救!
这所有的不顾一切,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一个简单的以爱的名义?
难道这就是爱和自由的差距?一个不顾一切,一个自私自利。
至始至终,邶越给她的都是无休无止的宠溺,那么她呢?那来自灵魂深处最初的相似相知和希望的救赎,愧疚,终究不是那所谓的爱情!
当那朵枯萎的惘生花放在她手心的时候,每一次的触碰都带着灼烧的疼痛,一直延长进心里……
“邶越,我想要的真的只是一份永生吗?”
那至始至终想到的,不过是她的王父的心愿,那么她呢?似乎她早已经在这座围城里迷失了最初追寻自由的心。
她的泪自眼角滑落,消失在风雨里,她接受他炙热而寂寞的吻,她看着缠绵的雨丝,想起了那个默默吟唱的孩子,他从来不用幻术抵挡任何的风雨,他的身影总是倔强得让人心疼,那么他,又想要的是什么?
有一次下雨,她第一次没有使用幻术,就走进了风雨中,那刺冷的雨就像数万把针一样,让人刺痛和寒冷,莫名的孤独感开始吞噬了自己。直到邶越回来,他拉她进他的幻术屏障中躲避风雨,那时从心里延伸而出的温暖,让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有种叫做满足的东西。
那个时候,她似乎明白渊陌他一直都在追寻的东西,只是一份温暖罢了。
而她所给的,真的够吗?每次想到渊陌,那是一种感同身受的寂寞。
她第一次伸手推开了这个一直给她宠溺的男子,在邶越惊讶惶恐的眼神里,卸掉了自己躲避风雨的屏障,那刺骨的雨丝可以让她更加清醒。仿佛刺到骨头里,然后裂出血的痂痕!
雨打湿了她柔软的墨绿色的长发,她说,“邶越,请带我去见渊陌!”
我总是欠他太多,而他本应该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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