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蹲在桥上拾捡起凌逸辰掉落的货物,闲聊之间,白香雪得知凌逸辰就住在城东,父亲是东辰首鉓铺的老板。生意虽然不大,但养家糊口也绝不在话下,以后他也将会接下这个店铺。然而凌逸辰似乎对这份父业甚是鄙夷,他说:“与其在随波逐流中寻求生计,不如自己去开辟新径,自己打造出来的肯定比进回来的货好上数倍。”
年纪尚小的白香雪并不明白他口中的新径是什么,只知道凌逸辰说以后要亲手打制一个首饰送给她。然而只是这无心之言却让白香雪一直在憧憬着到底想要打造一份怎样的首鉓。
当那满地的货物收拾妥当之后,白香雪突然冒了句:“我要一支钗,一支银钗。”
凌逸辰笑了,摸了摸白香雪的头:“好,我记住了,总有一天我会送你一支银钗,到时我们就以这银钗相认可好?”
“好。”白香雪也咧了嘴,可她并不清楚那相认是何意思。
凌逸辰抬头看了眼天色,大呼一声:“不好”便匆匆与白香雪告别,向着桥尾跑去。白香雪征征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之后,才缓缓的挪动了脚,可刚走到巷口时,她却突然顿了足,回首便叱:“你是谁?干嘛跟着我!”
我微愣了片刻,看了看四周并无旁人,难道是说我吗?倾刻间,我猛然想起自己不会隐身,还忘了躲藏。一直以来,每次进入别人的回忆时都有化龙子的陪伴,无论是隐身还是躲藏我都只是随着他的步调行动。而当我一个人时,竟然犯下了大错。
我该怎么办?他说过回忆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能做出任何的改变。但转念一想,她只是发现了我,又没改变什么,那丝慌乱便也稍稍沉静了下来,稳了稳神便尴尬的笑道:“小姑娘,这街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只是跟你同道而已。”
“胡说!”她双眼圆瞪:“早在桥上时,你就一直在旁观,我走你才走,你这不是跟着我是什么?”
我没曾料到一个尚未弁及的小姑娘竟这么伶俐。
稍稍思忖之后,我便想到一个感觉不错的理由:“我承认是我跟着你,可你知道姐姐是谁吗?”
她摇了摇头,可眸中的警惕却一直未曾放松。
“姐姐是上天派来保护你的神仙。”
或许这个理由太过牵强,她狐疑的看着我许久没有出声。
“骗人!”半晌之后,她似乎回过了神:“神仙都会变法术,你变个我看看。”
我想了一想,又胡诌了个理由:“姐姐现在是元神出窍,只是神识在此,并不能使用术法。”
“当真?”她仍是疑惑。
“你若不信可以一直盯着我,过不了多久,我便会突然消失。”
我想这白香雪只是短暂的睡眠,过不了多久应该会醒来,我呆在这回忆的时间也应该不会太长才是。可是,我却忘了真实的时间与回忆却能相差个数年。比如白香雪从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出落成亭亭立的少女,这需要五年,而真实的时间只是一个须臾。
只是我未想到这一个须臾却在她梦中生生呆了五年,而这五年之间我并未有一丝的改变,对她来说这便是很好的证明了我是个神仙,从而博取了她的信任。我曾对她说我的身份不能让其它人知道,她也挺守信,知道我不能隐身,每次回家与出门便会从后门进出,也因此,这五年间我所接触到的人也只有她。
五年间,白香雪除了每日练武,闲暇的时间便会偷偷溜至辰东首饰铺的门前,躲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凌逸辰在店中忙碌的身影。原来这小丫头从那时起便已是豆蔻之心初开,可我每次问起:”你为什么不进去?”时,她却总是直摇着头,羞红了脸说道:“我等着他来找我,他说了等他送我银钗的时候便是我们相认的时候。”
我诧异万分,原来这小丫头五年的时间一直在琢磨着当初凌逸辰临走时的那句话。可是,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哪里出了错?可就在她每日偷望的日子里,那一日,我实在懒得再陪他前去偷看,只赖在了她的房里睡起了午觉。
日落西山的时候她回来了,推门的那一刻,她不再像往日那般神彩亦亦满脸的笑容,却低耸着头,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她坐在床榻边,垂目许久却一言不发,我凑近她身旁,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这一刻,她顿然热泪盈眶,哽咽道:“神仙姐姐,他要走了,我该怎么办?”
“走?”我征了征:“去哪?”
“去洛阳。”她吸了吸鼻:“听说洛阳有位手艺很好的首饰匠人,他要去拜师,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倏然间,我想起当初凌逸辰说的那句话莫非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这凌逸辰真有如此的远见?
“如果你实在舍不得,你就去洛阳找他。”我剥着桌上的花生,漫不经心的说道。
她脸上一滞,须臾便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我手上的花生顿时落在了地下,滚了几下。
其实我只是随口言之,没想到她真的听了进去,再者她又是追风镖局的下任当家,怎么可能放的下这身上的这分重担。可是,我却未料到,情到浓时方难控。少女的情窦一开,更是无法分辩孰重孰轻。心思一定,便如那泼出去的水,再也无法收回。当夜她便收拾了行装,留了份书信便赶去了洛阳。
我好生相劝了许久,并与她说明她的身上所承担的那份责任之重大,可她却态度坚决的说:“我还有个妹妹,我不做当家,自然由她顶上。”
我顿然哑口无言,纵然用尽了无数的理由却也无法挽回她离家之心。然而,当我们在去洛阳的一路上,她跟我说了她的想法,甚至让我惊讶到已经不能用匪夷所思去形容她的这个想法。
她竟然要去青楼卖身,而理由竟是凌逸辰比较风流,青楼应是他喜欢去的地方。
这是那个与我在洞中相遇看似冷漠的女子吗?这完全就是两个人。就在我还在为她这想法而感叹之时,她却又做出了个更让人瞠目堂舌的举动。当我们来到洛阳之后,她找了位乞丐,给了他钱,又买了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让他冒充大户人家的下人,我自然也扮成了那户人家的公子。
这样的举动实在让我无法理解,她说:“青楼的女子都是被卖入,不会有人自己上门。”她似乎看出了我的担忧,莞尔一笑道:“神仙姐姐不用担心,我可是有武艺在身,没人能近的了我身。”
我说:“你可曾想过等到你们相见时你又能怎样?跟他风流一夜,然后再抛弃你?”
“不”她脸颊微微蕴红了下,低垂了头:“我会让他爱上我。”转眼又抬头看向了我,眸似秋水,却望眼欲穿:“我会让他赎我出去,若如赎不了便会与他一同私奔,在那之前我会保护好自己。”
这一刻我的心情是五味陈杂,与她相处的五年来我看着她的成长,也深知她是个言出必行的女子。她很坚强,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柔情,坚毅的背后只有着她独有的羞涩。她从未当自己是个女子,也只会在凌逸辰的面前,她是个女子,彻头彻尾的女子,却是个为了爱而奋不顾身的女子。
我哀叹了一声,事以至此已是无法改变她这扭曲的想法了。
“只是我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却唯独差了一样。”她喃喃自语着,眼神却又询向了我:“没有一个凄惨的身世。”
身世之事。。。。。我不由的想到了当初与化龙子买那支如意钗时曾听过的传闻,这又是一随口便说出了那个传闻。 岂料,当我说出白梅那段悲戚的身世时,她直呼此身世不错。于是,她便毅然的借用这个身世。在全部商定好后,我们便去了她口中所说的凌逸辰必去的青楼。
那一刻,我茫然了,为何洛阳这么多的青楼里,她偏偏选定的却是玉香楼。
当我看到那个曾经风韵犹存的妈妈如此年轻之时,才恍然明白原来我现在是身处在数年前的洛阳。由此也正应了化龙子话,白香雪虽是人但其中必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让她妖气缠身,维持了她少女的体态。
妈妈坐于后堂私人的会客厅中细细打量着白香雪,而她则装出一副被卖的凄惨模样,轻声泪泣。许久后这妈妈才看向我开了口:“姿色不错,会琴棋书画吗?”
“穷苦人家出身哪会这些。”为了配合她,我也装出一副不以为然,而又应着传闻那样因惧内而有些不舍她的模样。
“这倒也不难。”妈妈端起桌案前的白玉茶盏亲啜了一口:“好吧,我买了,二百两银子。”
“只是个丫寰而已,难道二百两还嫌少?”她站起了身,缓步向我走来:“你可在洛阳打听一下,除了我玉香楼还会有哪家青楼能为一名丫寰出到二百两这个价钱。”
我睨了眼白香雪,她微微额首了下,便回道:“好吧,劳烦妈妈能够对她好点。”
“这点你放心,这么好的货色这玉香楼内并不常见,岂有自毁门路的道理?”转身她又走近白香雪,托起她的下额又细看了一阵:“明日开始,我便会找人前来教她琴棋书画,两年之后说不定便是这玉香楼内的花魁。”
“入了玉香楼便要有个花名。”妈妈转身又在屋内来回跺着步,口里喃喃念着:“白香雪。。。。香雪。。。香雪。。。有了。”
“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