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嫽裬扶着就近之处的墙壁,忍着剧疼起身,睁眼望不见四周,是一片漆黑。无能看见四周,只好小心翼翼的沿着壁寻着路。
忽的像是踢到了什么软物,姒嫽裬立即往后退了一步,死死握着拳。她知黑暗方才是一切之源,罪恶,邪念。可她只觉这无尽之洞对她太过熟悉,无论是否因南荣玘所说,此为魔属而致,她亦无悔。于是再踏前一步,发觉此物并不大,且……
她蹲下身子,探手而去,果然触到了什么,仔细摸了摸,才松了一口气。将那只与她一同落入勍王幻阵的兔子抱入怀中。
忽而四处皆亮,姒嫽裬眯眸再睁,竟是一片桃园,而她此时正靠在亭中花屏上。不敢轻举妄动,她打量着四周,桃树万千,纷飞无数,花香清雅,石亭里花屏木案,琉璃棋子。不禁轻叹:“美极。”
轻轻迈出石亭,轻抚怀中兔,桃花落在她的肩头,复而轻轻滑落。青丝伴桃花随风缱绻,她一身白衣如天落的仙人。她与琨筠要的不正是一个这样的地方,没有纷争,没有金甲,只有看不厌之光,赏不尽之景。
只是……
她慢慢退回石亭,坐石上,垂眸案上未走完的棋局,一手轻抚兔子的绒毛,一手从唯有的棋钵中捻起一颗黑子,置棋盘之上,棋局困境已破,瞬而琉璃之光愈盛。
她宁可用战争换安宁。天下四分五裂,没有战争,如何统一。如今纷争,她便不能奢求什么一个人的盛世平宁。
琉璃之光覆盖桃园,眨眼间她便来到一处幽暗,此处遍野枯草,却有天,天色阴沉且泛着令人不安的红光。环顾四周,瞧见了不远处耸立的石山洞门,“那便是无尽之洞了罢……”
未过半程,她忽而见到一抹突兀的白,隐隐约约能瞧出是个人。不知是敌是友,却也无路可退,斟酌几番,姒嫽裬才加快脚步靠近了那抹白色身影。
见那人靠着石门,闭着眸。即便是没能见他神色,却能从那五官看出该是如何绝色,银发白衣,虽有与这周遭之暗突兀无比,不知为何,他却能将这抹白穿得邪肆无比。
嬴湑懿忽觉瑔璱的躁动,愈发的难耐起来,以至无能在意到附近的活物。轻轻睁开眸,才见一女子怀抱雪兔,同他一般一身白衣,五官精致妖冶,眸中却是镇定与魄力,四目相对间,那眸中深邃却迷蒙,似有两团火焰,本该觉诡谲,姒嫽裬却觉熟悉。
“唔……”此处无尽之洞阴魔幻力让瑔璱有了可乘之机,此时嬴湑懿幻力不稳,尚没有机会拿出麒麟石镇压瑔璱。姒嫽裬心中一紧,忙靠近嬴湑懿扶着石洞门问他:“怎么了?”
然此时眸中烈火愈盛,他轻轻勾唇,不如平日的清冷孤高,反是妖魅惊人:“丫头……”语罢一手揽过姒嫽裬,姒嫽裬怀中的兔子因为姒嫽裬无意间加重的力道挣扎跳开。而此时的姒嫽裬更是难掩慌张,正要推开,却又被拥紧。瑔璱拥住姒嫽裬轻轻翻身,将姒嫽裬压在身下,一手拥着她,而另一只白皙的手轻轻的摩挲着姒嫽裬的脸。
“丫头,你方才是在关心我么?”言罢,瑔璱似是极为高兴,眯着眸子笑起来,却没有放松拥紧姒嫽裬的力道。
姒嫽裬一顿,不知为何,此话像是在哪里听过一般。是……他口中之人,从未关心过他么?为何,她在这句话里,听出了沉寂万年的孤独与落魄。
瑔璱抬起姒嫽裬的下颚,在她唇上轻轻吻着,辗转,轻柔。全然不同于方才将她揽入怀中的霸道之势。姒嫽裬回过神,不断挣扎着却丝毫不见其效。
“放开。”姒嫽裬冷声,恰此时瑔璱抬眸松手,仔细瞧着姒嫽裬的眸子,良久起身,不语。
“丫头。”瑔璱背过身,淡淡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也曾说,就是死也不途经此处。回去罢。”
姒嫽裬苦苦一笑:“你若是为前尘牵绊,明知我不是她,为何又相信轮回,百转千世……国师大人?”
瑔璱身形微微一颤,“你不怕我。”
“暂且勿论你方才对女子不敬之事,你是我蒲国国师,蒲国人的信仰,蒲国的大半片江山,并非凡人,覆手**,动动手便能让禤彧下台。而你想要的,终究不过是前尘执念。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一个可怜的人罢了。”面前男子气宇非凡,幻力强大,姒嫽裬半是推测,半是拖延,如今想要逃离确实不易,那么只好与他周旋。不知是敌是友,只好一搏。
“可怜人?呵……的确是可怜人。我让炼狱红莲为她绽放,碧落黄泉为她不息,座前红烛为她不灭。却无能换回她百媚众生。”瑔璱转过身,面向姒嫽裬,邪邪一笑,忽而语气一转:“你如此胆大,就不怕我会对你做什么?无尽之洞前,可是我的天下。”
“你不会。”姒嫽裬自信莞尔,反向前迈一步,“你心中之人的灵魂如今宿在我身上,她便是我,我便是她,纵轮回无数,她的品性与习性,与我并无两异。你既心中有她,便不会伤我。”
瑔璱哑口,却又一笑,“嘴上功夫从来不及你。千年前是如此,如今还是如此。既然你并非她,而你却又是她,在我瑔璱眼中,都是一个人。”
“瑔璱?”姒嫽裬心有疑问,国师应是嬴湑懿才是,眼前这人并非嬴湑懿?那么他是谁?
瑔璱似看出她心中所想:“我并非你口中那蒲国万人之上。丫头,记住我……经年,你不记得我也罢,只是看你百世轮回,如今我也看厌了,你只需记起有我便好。”
“我又为何信你?”姒嫽裬冷哼,她并没能忘记方才靠近他时他对她做了什么,按蒲国律令,该是要被关入刑天狱的。可是,刑天狱也无能关住非人之魔,方才,他提及炼狱红莲,碧落黄泉,座前红烛……那该是,极美的罢。
“若你实而想去瞧炼狱红莲,我必定为你引路,护你平安。”瑔璱含笑,多了些意味不明。
“你会读心术?”
“不过是一点雕虫小技。原以为在炼狱无所用处。”瑔璱淡然一笑,却是对姒嫽裬颇为有兴趣,他与玹儿万年不见,如今他并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亦不知,自己被魔化后的模样玹儿还喜不喜欢……
姒嫽裬蹙眉,却道:“你有如此神通,便知如何出得了这勍王阵。无论你是国师也好,瑔璱也罢……”
话为止,便被瑔璱抱入怀中。瑔璱看着怀中昏睡过去的如玉美人,手中红光闪现,缠绕姒嫽裬全身,而后姒嫽裬转瞬消失。
瑔璱望着远处,心暗道:嬴湑懿,如今我必要与你一分高下了。
千年之前,她揽着他的手臂道:“皇兄,何时我们才能去终南山?”
“待为兄安定好了江山,再带你去游玩,可好?”
“皇兄……”
“玹儿,听话。江山动乱,为兄不可不管,终南山不会消失,再晚些罢。”
“说话要算话。”
“好。”他刮了刮她的鼻尖,许诺要待天下平定便带她去终南山。
可……她却无能与他携手到他兑现诺言那日。他将她葬至终南山下,以蛊王令之力护她尸骨不灭。
成魔一念,为她,他尚能成魔。阴魔界的炼火红莲之毒,弑神剑千刀万剐,是他每日必经之苦,可他知道,只要能统霸阴魔界,便终有一日能候到她轮回的魂魄,再护她一世长安。
若她还活着……只可惜,这不过是他苦苦残留的痴念罢了。她……亦是被他逼死的啊。
若不是他们生在帝王家,若不是他爱上了她,若不是他是她的亲兄长……世人竟唾骂她是动摇国本的妖星转世,蛊惑兄长夺取江山。那是他的妹妹啊,怎么会是他们说的那么不堪?!他以为他全力隐瞒就能不被她知晓,却无奈那些乱嚼舌根的宫人管不住嘴。
她在他面前自刎,温热的血……几乎划破他的脸颊。她却笑着朝他喊出最后一言:“哥!我想去……终南山……不悔……”
他便起誓,要寻回她的魂魄,带她重生,游一次终南。唯一方法,便是成魔。歃血浇剑,以善良换永生,他也无悔。而他的暴虐之性时好时坏,连他自己也无能控制,而如今,暂宿轮回之身,却无奈嬴湑懿与他似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更令他讶异的便是,他们命格相同,而嬴湑懿却天生是他的克星,无奈被他压制。
恰巧无尽之洞幻力不稳,又感受到玹儿出现,他方才能突破封印的镇压,暂代嬴湑懿。若是不见玹儿,他或许执念没有如今这么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