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殷素儿低眸之时看见赫连诀的袖口处在缓缓地滴血。滴落在那破碎的树叶上面，与那绿意一片开成了多多妖娆的红花。他紧握的拳头几乎陷进了皮肤，殷素儿才笑得更加的灿烂不已。
原来，她一直都是赫连诀掌心的明月。
是明月啊。
她不想说什么对不起，她早就选择了和他安然的道别。只是不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又看到这样受伤的他，殷素儿微微的努了努唇：“我跟你走，裳衫。”
一阵不知从何处刮来的狂风顿时遮挡住了殷素儿的视线，浓郁而沉重，凌冽而刺骨，几乎可以割裂了衣袍。裳衫在层层冷风中对着赫连诀浅笑，“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带着她走，结局却是你和她死在一起。”
“当然还有两个选择，就是你们之间只能活下一个人。我要，你选出来那个死的人，赫连诀。”
似乎顿时起了风，风中夹带着层层的雪子，殷素儿迈着的步子忽然停了下来。又顿了顿继续向前走着，心中的苦涩的感觉夹带着过往的回忆的种种，他救过了自己多少次，每一次都是假装着冰冷的嫌弃自己。
甚至赫连诀每一次折了命的保护自己最后都还是要说一句，再也不要见面了。殷素儿从衣衫里掏出了一朵花瓣，撚成了碎末放进了嘴里，痴痴傻傻一笑。她多希望赫连诀这次能够说一句话，他选择死的人是殷素儿。
盯着赫连诀脸上倏然鸷猛冷骇的神色，她的心口像被烈火煎熬般，身体的体温在他森冷的注视下却忽冷忽热起来：一会仿佛如置炙热的狂火熔岩，一会却好似坠入了无尽的冰窟。
她等到的，终究是一句：“我死，但她必须活。”
赫连诀似乎忘记了他和殷素儿现在是处于被人宰割的地步，可是从他冷冷的眸子和笃定的声线里，他几乎不是请求，而是要求。
***
夏天终还是过去了，在南疆的那几天她虽然过得匆匆忙忙，几乎大部分时间还都是在与赫连诀的吵吵闹闹，争斗之中过去的，可是她却一点也不后悔，最后他还是义无返顾的选择了自己。
尽管皇宫深阙高筑，深宫庭院里一尘如洗。下过了雨的空气里，却俨然一种冰冷宁瑟的滋味了。御花园里树枝枝桠顶端的叶子仿佛被重新漂染过了，弥漫出浓重的深绿色的气息。
“接连下了好几场的大雨，我也出不了兰馨阁，只好一个人呆着，实则是烦闷极了。”殷素儿抬起眸子转向身边的萧瑾南，笑了笑又举起了手露出长袖之下掩藏的茭白皓腕。
采撷下一片槐树干瘪的树叶放在了唇上，脑海里顿时凝结出来的曲子，倒已经都是片刻的相思之意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萧瑾南也折下了一片槐树叶放在手心里，却抬头细细的打量着殷素儿：“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似乎，这话不是为了寻求殷素儿回来皇宫里的答案，而是为了庆幸。
从南疆之后，便再无赫连诀。
殷素儿的心思，也再一次地被掏空。只是，并不是记忆被吞噬了，消逝了。而是被她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里。只是抽出了时间的空隙，就会虚无的，像是一阵狂风似得摧枯拉朽似得从五脏六腑，席卷而来。
最近几天下了好几场大雨，清风徐来，吹拂着池水中荷叶亭亭如盖，在一片碧绿之中，偶而有几朵粉色的花苞若隐若现。青蛙叫过一两声，从这片荷叶上蹦跳到那片荷叶上，热闹的很。
却是丝毫不像是夏天将要过去，萧瑟的秋天即将来临了。
殷素儿带着一抹意义复杂的笑容顿时融化了冰河，像是耀眼的三月的阳光，却无声的带着些忧郁而冰凉的气息道：“南郡王可曾听说过裳衫这个名字？”
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萧瑾南那般放心。
即使是知道，萧瑾南或许是站在赫连政的那一边的。即使知道，萧瑾南其实心里也一直放不下她。即使知道，萧瑾南可能才是幕后那个最为重大的阴谋计划者。
或许，心思细腻的殷素儿只是想要试探一下萧瑾南从自己口里得知‘裳衫’这个名字的时候，看看他的脸上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可到了末了，不管他到底是何种反应，殷素儿从还是要浅浅的苦涩一笑。
“南郡王必定是不知道的罢。这个江湖上的名字，南郡王一直处在深宫之中，又怎么会听人说起过？”带着一抹和风般温和轻暖的笑容，殷素儿微微的裹紧了轻纱般的衣裳。
继续自顾自的向前走着。
身后，一声男音恍惚而来：“裳衫，江湖上人称断衫。是个拿了人钱财为人做事，即便是死也不会说出主人是谁的人。他身后有十二名武功高强的誓死追随者，常穿着一身白衣长衫，亦人称作裳衫。杀人不见血，招招致命，几乎没有人能够抵挡住他亲自动手的五招之内。”
说完，殷素儿才扭转过脸来，看着身后本是洁净素雅的萧瑾南的笑容早已换成了一股令人冰冷澈骨的残酷。
初秋的时节，傍晚的夜色也变得格外深沉起来。殷素儿懒懒地回应着：“原来南郡王也是听过裳衫这个名号的。只是当时在南疆的我，倒是根本不熟悉这个名字。”
殷素儿不觉间，说了谎话。
却也笑得冰冷而灿烂，“裳衫和赫连诀同时出现，南郡王且不说今日本宫还能陪着你雨后同游御花园，南郡王猜一猜，一代江湖上的名客，杀人不眨眼而神秘的裳衫，和一代狼狮将领，战场上战功赫赫的祁阳郡公，孰输孰赢？”
萧瑾南静静注视着殷素儿脸上倏然闪过的一丝丝苦笑，却是默默地走到了她的身边站定。
她的身边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兰草的香气，似乎察觉到了萧瑾南的注视，她孑然调转视线，反向投向水榭之外的荷塘，望住那朵朵凋零的荷花，她的眸子闪过淡淡的神伤……
“其实，我早就知道是裳衫赢。”萧瑾南强行扭转过殷素儿的脸颊，柔嫩两颊却是微微带着苍白，没有血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