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来逐渐疯狂起来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你知道为什么这两颗泪珠流落在天刹皇朝百年时间吗?你知道为什么你会在今天因为离龙精华的故事来到不如来吗?
“哈哈哈,这是机缘,这也是命中注定的机缘,逃不掉,躲不开的机缘。”
“我赋予它起死回生,坐拥天下的传说,将它放在尘世间,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此时,不如来的声音不再是开始讲故事时候的沉稳,又恢复成我第一次来到不如来幻境时候的诡异声调。
“无颜不知。”我恭敬回答道。
“百年来,我留在尘世间不厌其烦地看卑微的人类蝇营苟且,忍住心中恶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旁观众生色相,你说,这又是为了什么?”
不如来的声音完全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无颜不知。”我只得恭敬回答。
“我在等一出悲剧,一桩能够与百年前我的遭遇相匹配的悲剧!现在,我等到了。”
不如来话音刚落,我只觉一阵寒意只袭心头。明明处于没有实体的灵识状态,却觉得真的很冷,心寒齿冷。
“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让你付出生不如死的代价。那生不如死咒的味道,想必你也品尝过了。
“你说,对于这些来求我帮他们解决困难的人,我索取的报酬是不是足够别致、足够新颖?
“在这百年的时间里,有不少的人来过我不如来这里,凡是从我这里得到过东西的人,我都让他们付出了他们生命中能够付出的最大代价。
“他们每个人都创造了属于自己的独特悲剧,但是却没一个让我满意的。因为,他们的悲剧太过喜剧,完全配不上悲剧这个词语。
”直到今天,拿着离龙精华来到不如来的你,叶小风,或者,叶无颜。你的悲剧,我很满意。”
不如来话音一落,我的心更加寒冷了,不如来,你在玩弄人性!
我的悲剧,你很满意?
哈哈哈,真是可笑啊。
我一字一句地挤出卡喉咙处的话语:“无颜不敢当,能够入得了前辈的眼,真是‘有幸’。”
不如来没有管我的话,继续道:“世人是否愿意为了某种执着而付出自己的一切?哈哈哈,”
一阵大笑声过后,不如来的眼神已经有点疯狂:“哼,可笑的是,他们即使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也换不回花好月圆的结局。得到之后就要付出,我要让他们品尝求而不得、生不如死的痛苦!”
难辨男女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我的心一阵阵沉下去。
叶小风为轩辕清逸取药,轩辕清逸病好之后,叶小风却选择性失忆,再也记不得轩辕清逸这个人。
然而,每每遇见与轩辕清逸有关的事情,脑海中就会有一波强似一波的痛苦。我来不如来是为了他,我所求的,就是他。
然而,在我救活他之后,却忘了他。果然是求而不得。对于彼时的我来说,忘了他,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果然是生不如死。
“前辈不介意的话,无颜可否再问一下,当年我师伯——抱真子,救活了他心爱的女子之后,他的结局怎么样?”
师父说,当年师伯心爱的女子在阴差阳错之下被北阑皇帝强行封妃,女子为了表示自己对爱情的坚贞,以死殉情。师伯为了救活女子,来到不如来求药。师伯救活女子之后,却没有与那个女子结成百年之后,反而从此消失在众人视线里,不知所踪。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如果在今天让你去查这件事,在你看来,案子的关键是什么?”
“师伯当年突然不知所踪,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知晓当年事情的,除了不如来,就是当时的关键人——那个死而复生、不知名姓的女子。”
不如来微微一笑,仙气飘飘的姿容下,那个笑容怎么看怎么有点不怀好意。我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那你知道那个女子是谁吗?哼,对你来说,那个女子的身份确实是不应该忽视的。”
“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不如来说他等到我拿来的两颗离龙精华之后,会离开人间,进入六道轮回,选择超生。然而知晓当年的那些谜案的谜底的人,唯有不如来。
既然如此,那么所有的事情最好在今天全部问清楚。
“有些人偏偏不喜欢自己的秘密被人知道,我却偏偏喜欢让别人的秘密被人知道。那个女子的名字,叫做千叠香。”
千叠香!!!三个字,就像晴天突兀而来的里三个滚滚大雷,将我从内到外都震了震。
千叠香,当今北阑国皇后,北阑太子的母后,也就是宗周的生母,或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叶无颜的生母。
师伯爱上的女子,竟然是当今的一国之母。一阵无力的悲凉感潮水般涌上心头。
可笑啊可笑!何其可笑!他是太虚门天赋最出众的弟子、是一代名门太虚门的掌门,是一个惊才艳绝的浊世佳公子,更是一个情根深种的痴心男子。
这样一个男子,为了心爱之人大闯不如来,受尽生不如死的痛苦。然而结局呢?是落得不知所踪的下场!
而那个被迫背叛两人爱情的女子,却依靠另一个男人的力量,成了当今的皇后,母仪天下,享尽荣华。
哈哈哈,何其可笑?何其讽刺?
“是不是在抱真子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不如来戏谑的声音传来,漫不经心的语气挑起我刻骨铭心的疼痛。
“是啊,是很像。我与轩辕清逸之间的结局,与抱真子与千叠香之间的结局,甚为相似!”最后四个字,我吐得很重,一字一点血。
叶无颜伤心伤情伤到尽,轩辕清逸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东离四皇子,真的很像!
“嘿嘿,这个故事还没有完呢。女娃子,如今你年纪轻轻,修为就达到能够随意出入不如来的境界,甚至比比抱朴子那老头的功力还要高上一个台阶。异术者都知道,修习术法对一个人的天赋要求极高,那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天赋这么好吗?”
不如来这句话就像为我展开了一个漆黑的大口袋,一旦我被套进去,便再也看不见丝毫光明,那是万劫不复的危险。
“不知前辈此话何意?”
我的声音竟然有些微的颤抖。心中一惊——这是我的心在颤抖。
那天在离河上焚葬楼满月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被冰封在沉雪之下,再也不会动了,没想到,不如来的一句话就可以轻易破了冰封,直击那冻僵的心脏,再次让我胆战心惊。
“你的父亲,可不是北阑皇帝,而是···”
不如来的话尚且没有说完,一句话飞快地从我口中奔逃出来,似脱缰野马般飞奔而出,不受控制。“是抱真子。”四个字,在我口中吐出来,语调极其平静,语速极其迅速。
这个回答,是情感与理智的激烈碰撞。这个答案,是情感上绝对不能接受的逆天违道,而逻辑上却不得不得出的必然结论。
“没错。父亲与孩子两辈人都来过我不如来求药的,抱真子与叶小风是第一对,也是唯一的一对。你们两父女,还真是痴情种子。”
我已经决定有点站立不稳。
“前辈,当年我···”停顿了一下,那两个字终究还是说出口,“我‘父亲’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父亲两个字我咬得很重,很重。似要咬住悲伤的脑袋,不让悲伤这条怪兽凭借着语言从心口处溜出来。
父亲,多么美好的名词,为什么父亲会落到不知所终的下场?痴情有错吗?为什么是那样的惨淡收梢?
父亲,我的心,为你而痛!
“他与你不同,他不会忘记千叠香,不但不会忘记,反而会对千叠香念念不忘,刻骨铭心。我让他付出的代价是,哼,永生永世,不得再见千叠香一面。”
带着些微满足的话语传来,却似一根根利箭,将我的身体洞穿。千疮百孔,拨皮削骨。
“我父亲答应了你的条件。因为,千叠香活过来了。”
我的声音很冷,我无法想象当时抱真子的心情,无法想象后来他的结局。即使远走他乡,即使浪迹天涯,即使清酒作伴,白衣潇洒,但谁知道,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又带着何等的情殇?
“你想知道抱真子后来的结局,可是看着你现在痛苦的样子,我有点担心你知晓结果之后会承受不住。且容我思量思量,到底是告诉你好还是不告诉你的好。”
不如来的声音戏谑,戏谑中带着三分认真,似乎此话不假。
“悲伤的事情已经太多,何不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如果他在异乡隐姓埋名,我即使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去偷偷见他一面,如此已经足够;即使他已经死了,那我去天涯为他收尸便是,立碑作传,不过如此。”
“如果既不需要你偷偷地见他一面,又不需要你去天涯海角为他收尸,你说,你该怎么办?”不如来的话中已经有了五分认真。他话语中增加的两分认真让我惊了惊。
“无颜不明白前辈的意思,还请前辈明示。”
我听见了自己执着的声音。决不后退,即使前方万丈悬崖,即使跌到粉身碎骨,也决不后退的执着。
“你确定你要知道?”
“确定。”
“哈哈,我果然没看错人。当年他来我这里的时候,我就算到了会有今天这桩对话。”不如来志得意满,话语中满是对自己料事如神的自信。
“你其实已经见过你‘父亲’了。”
“我见过他? 难道他就在天刹皇朝?我与他面对面地见过?那我父亲现在是什么摸样,他现在的身份是谁?”
不如来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道:“不知抱朴子有没有与你提起过血海生死阵的故事?”
这样问的目的何在?难道我父亲与血海生死阵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