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很诡妙的视觉冲击,这股子邪气,像是萦绕在泥丸子周围的一层薄云,又像从丸心之处自发而出。而且慢慢的,邪气环绕成形,就看见一条条灰色的人形,正在泥丸子中间穿梭,时而变男,时而变女,但基本就是孩童的模样。
这些孩童枯瘦如柴,身上只包了一层皮,腮帮子内陷,眼珠外凸,尽管只是幻形,但还是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猛然,幻形又是一变,变成了老妪的模样,它脸上的脸皮和肌肉一块一块剥落下来,只剩下白骨森森。看得我确实浑身冒着凉气儿。
这鬼灵丹丸果然邪门的很。
“不用过于担心,”宋老头虽然脸色严肃,但见我整个人都缩成一团了,赶忙安慰到,“摄灵兽已将姑获老鬼的鬼灵,打散融合,不会再有危险了。”
说得轻巧。山风凄厉,如同鬼哭狼嚎,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够不紧张就不错了,更何况,眼面前还有这么一个鬼东西。
“只是--”
果不然,我最不愿听到的就是“转折语气”,老宋头接下来要说的肯定又是什么麻烦。
我竖起耳朵,正待听个仔细,身后却传来了“咕噜咕噜”如同开水烧开之后的声音。再仔细分辨,这声音却是从那口溺水井里传出来的。
古井本就是极阴之物,从井里打上来的水,比其它的要寒咧,便可知其一二。现在又在这荒郊野岭从井底传来动静,不吓死人才怪。
“什么动静?”我的注意力立即就被吸引了过去。
四眼此时也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要过来一探究竟。有那三个老家伙在。相对来说,我算淡定。只见祝子君最先,老秃驴垫底,中间还隔着个宋老头,依次来到井边围一圈,也就壮着胆子,来到了跟前。
冷月当空,清光铺地,斜射进井口之后,只见四五米深的水面,波光粼粼,目测并没有什么异端。然而这个又是最可怕的。看不见底的井水,让人浮想联翩。
“咕噜咕噜”。
这怪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这才发现水面浮起来一层气泡。
“井里有东西啊!”我忍不住还是叫了出来。再往下望去,井里哪里还有水。竟然变成了一滩黑色的稀泥。
稀泥底下仿佛有十数只小手,拼命的往上伸着,就像要冲破这层泥沼似的。
四眼已然捏住了鼻子,我往后一腿,同样感觉到了一股子奇臭无比的气味儿从井里窜了上来。
“什么味道?”四眼咧着嘴问道,感觉这一冲,比被姑获老鬼来一爪子还要难以忍受。
“是鸟屎!”宋老头端详了一番,说道。
“鸟屎?”我一愣。“这屎哪来的,怎么前面不见,突然下一子就铺满了井面?”
“前面是姑获老鬼施的幻像,它的鬼灵被打散,幻像渐渐消失,现在才是实景。”宋老头解释了一通,然后并不理我,而是来到先前的红线阵,将上面的铜钱撸了下来,弹指一送,一共七枚铜钱,一个个挨次悬在了井口的上方。
从我的位置来,这些铜钱摆出了一个很熟悉的形状,类似于一把勺子。
做完这些,然后去找老秃驴,两人似乎并无语言交流,但彼此已经知道对方要干什么。老秃驴忍着恶臭,来到井边,吸纳吐气,也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水面上的那层鸟屎居然无火自燃起来。
火势并不大,泛着蓝光,看上去就和普通的阳火不同。缘由我自是不懂,但过了一会儿,火势竟慢慢小了下去,恶臭味也淡了不少。我往前迈了一步。那层鸟屎已经散成了一块块的零碎状,缝隙之间,已然看得到下面清澈的井水。
先前的那些小手也已不见,就听到耳边嗖嗖刮起了阴风。从井口突然窜出来几道黑色的气流来。
气流在上方盘旋一阵,顺着那个“勺子”的指向而去。
我看得惊讶,似乎有点明白了他们在干什么了。
“七星连珠,魂归北斗,阿弥陀佛。”老秃驴行了佛理。
我想的果然没错,看这意思就是超度了井里那些孩童的亡魂。溺水的孩子只有一个,失踪的却有六个,想必就被那姑获老鬼封在了井里。
它当然不是做什么好事儿,回忆起宋老头曾经说过,鬼门的人都污秽邪崇,用生魂祭炼,尽管我对此还一知半解,但就凭字面意思,也能了解七**分。
照我的理解,那七枚铜钱,摆成的正是北斗七星的模样,作用自然是给那些亡魂指路。看来不管是儒释道正统,还是旁门左道,对付这些东西的原理都差不多,无非是超度,引路,让它们有自己的好归宿。
想起那些受害者父母,还抱有一丝希望寻找自己的孩子,却不知他们早已烟消云散,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歹有了老秃驴他们,至少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做完这些,宋老头交代了几句,我们便开始收拾残局。这个老太太突然“失踪”,留下一间破土房,究竟该怎么跟“上面”解释,自然是祝子君的事儿。
不知道他们这个“部门“,要不要写报告?
我们很快打扫完了现场,也不和带我们来的警察打招呼,自己摸着来时的路,走上大道。拦车回到了市里。
虽然并没有花掉多长时间,然而费脑费力,我们都饥渴难当。便在市里的步行街找了一家土灶菜馆,狼吞虎咽的吃了些饭菜,便连夜往回赶。
既然姑获老鬼的鬼灵丹丸已经到手,按照老宋的先前的提法,已经可以尝试着将“嬅”逼出豆豆体内了。我们也没有在此地多耽搁,便悄悄的上车,开出了九江境内一百多公里,才打了个电话,给接头的人告辞。
除了四眼还在“咿呀咿呀”的叫唤,剩下的人好在都安然无恙。这次西行还算完满。
一路无话,到了祝子君的别墅里,已是凌晨时分。我们各自回房歇息。天一亮我就怎么也睡不着了,赶忙起床。毕竟逼“嬅”对于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我来到楼下,却不见一人,估计他们都还在睡觉,我也不好打扰。只能一个人兀自转圈抽烟。想了一会儿,又回到了房里,看见豆豆正在老婆的边上酣睡。大概是我的动静打扰了她,她轻轻吧唧着小嘴,转了一个身,欲哭未哭,然后又到头睡去。
我悄无声息的来到她的身边,俯身轻吻了她一下,暗暗说道,别着急,我们都在想办法呢!
如果真的能把“嬅”从豆豆的身上逼出来,豆豆会不会变成普通的孩子?
这当然是我的愿望,只希冀于宋老头的方法能够靠谱。我怜爱的看着豆豆,直起身子,到了窗边升了一个懒腰,而此时,却被我发现,老秃驴、祝子君,还有宋老头,正围坐在竹林里的石桌盘说话。
我皱皱眉头,然后悄无声息的带上房门,又回到大厅。我从后面出去,贴着墙角跟走,慢慢的靠近他们,又要保证不被发现,到了一个极限的距离,便蹲下身来,偷听他们到底在谈些什么。
宋老头押了一口放在桌上的茶,放下,说道,“单胎为魔,双胎为灵,他们相互牵制,相辅相成,逼了嬅这个魔,万一出什么意外,老二这个灵怎么办?”
隔着远,他们说的话我得集中精神,高竖耳朵才能听个明白,但我还是听出了宋老头口吻中带着极度的担忧。
“单胎为魔,双胎为灵。”这句话才打完宋不缠之后,四眼就跟我提过,所以并不陌生。可是,等等--
我突然觉得有点别扭。
别扭在哪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我再次侧过耳朵,那边的声音却明显放轻,我只听到类似于“危险、麻烦重重、鬼门会找上门来”之类的字眼。
我边听,边回忆,感觉有点摸到了为什么会感到别扭了。
当初四眼说这句的时候,我一直的理解都是,如果我只生一胎,那么后代便是魔;如果我生两个,那么老大、老二都是灵。
但实际上这个理解是错误的。
按照宋老头前面那句话的字面意思,应该是老大就是“魔”,而尚未出生的老二才是“灵”。之前的经历,也证明了这一点。豆豆体内的“嬅”,即是鬼门膜拜的领袖,因为其前世的记忆,尚未完全被唤醒,还处于懵懂时期,所以连鬼门的人照杀不误。然而随着她一天天“长大”,势必会站到我们的对立面去。
而“嬅”是否能够变强大,关键看的却是老二能否安全分娩。他们相互牵制,相互制约,而之前就有个推测,老二很可能便是四面宗里很重要的一员,甚至是老秃驴他们一行的领袖。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共沟场圾。
我自行脑补,想着想着,突然冒出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联系前后,这个逻辑似乎又是说得通的。
把事儿从头捋一捋,四面宗和鬼门曾经势不两立,鬼门的领袖是豆豆(嬅),而四面宗的领袖是老二。他们在若干年前的一场大战之后,不知什么原因签订了一个停战协议。
两派从此两不相干,而这个停战协议的时长期限,是方家七十二代。
“不议论、不探究、不泄密!”
为什么我们方家这样的一个平头百姓,会成为两派之争的风口浪尖呢?
我的理解是,当年停战之时,两派都有灵力之人,施法将嬅和老二“封印”在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在哪呢,即不是庙宇道坛,也不是风水宝阵,而是在我们方家人的血统之中。
无论是“嬅”,还是老二,他们的血脉都深深的镌刻在方家,一代一代的流传下来,直到这个“封印”的时限--即七十二代时刻来临。
于是“嬅”和老二,都将转世出胎。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想法实在是“胆大妄为”,然而更要命的是,却又“合情合理”。
为了防止“作弊”,所以老婆肚子出来的两个孩子,相互制约、相辅相成,想要“嬅”安全长大,就必须保证老二顺利分娩,同样,想要老二顺利转世成功,我们又不能对“嬅”有所不利。
这就是为什么祝子君会说到,“我们四面宗的人,比鬼门更不希望‘嬅’出意外,反之也是一样!”
而又如宋老头所说,一旦老二出生,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一场四面宗和鬼门停了七十二代的“协议”,就将“到期”,而一场恶战便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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