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全信也不能不信么……”钟离溪听着只笑了笑。
“是的，”季忆点头，“我无法亲眼看到的故事，或者已经没有办法看的故事，我都会用这样的办法去记录。”
“你不怕……别人说出来的故事都是在骗你么？”钟离溪侧过了头看着季忆。
“故事明明一直在发生着，却没有人真实的把它全部记录下来。”季忆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雪白的纸张，伸手指尖轻触着纸面，“不知道这些故事太可惜了，可若听到的是旁人添油加醋的故事，因为那些肆意的流言蒙蔽了双眼，又会太可怜了。”
“太可怜了？”
“嗯。”季忆点头叹息到：“世人只看到妖一族凶残至极，从远古时代就可以四处征伐，重要掠夺别界的土地，听闻妖界没有四季昼夜之分，也只以为是天赐予妖一族的惩罚，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关于妖界的记录，天宫里真正能排上号的记录已经只有上古时期留下的一些，我成为执笔官之后都读过，她把妖界的一切都记录的很详细也很客观，从她的记录里看来，妖界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神仙都有好有坏，妖一族自然也有值得记录下来的故事，”季忆扭过头看着钟离溪，双手不自觉的捏成了拳，“反正我已经成为执笔官，真要动手记录些什么，我想留下我想留的地方，记录旁人不敢或者不愿记录的故事，不带任何的偏见。”
一双手，一双并不温暖的手覆在了季忆的头顶心上。
季忆抬头能看见的却是钟离溪的略带哀伤的眸子。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丫头，你果真是伤情了。”
“……”
季忆看着钟离溪，不知道他是从哪得出这样的结论，亦不知道被猜中心事的自己要怎么回应他，许久才轻轻开口道。
“我能想到的地方只有妖界了。”
我能到自己能呆着的地方之后妖界了，来妖界记录，不能来去自如，需要在这里呆很久很久，也许可以久到自己忘了那个人……
“有不想见的人就不见好了。”钟离溪揉了揉季忆的头发，“妖界，也并不是那么坏的地方，呆着这里也可以很开心的。”
钟离溪在安慰她，虽然季忆并没有告诉在天界发生的那些事情，可他却像是已经知晓了一切，季忆扭头看着他，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头发，挂在脸上的笑容有些虚，“希望我修成仙君的时候，要渡的不是情劫。”
“你这身子骨能承的住三道九天玄雷么？”钟离溪抬了抬眉，上下打量着季忆，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不能不能，”季忆噘起了嘴巴，对着钟离溪摆了摆手，一边自嘲一边辩解着：“不过只是现在不能而已，以后所不定几句可以了呢？”
钟离溪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看着季忆的模样叹了一口气，“不然我们做个约定好了，你留在妖界陪着我，我帮你应劫难。”
“又唬我。”季忆瞥了钟离溪一眼，“修为再浅薄的人也知道，不可能代人受劫的，渡的过是我的福气，渡不过不过是我的命运，再说我不过是人界的遗孤，魂飞魄散就散吧，这些年已经算是赚来来的。”
“哪有那么容易让你死。”钟离溪伸手点了点季忆的额头，笑着道，“好了，还是说正事吧。”
钟离溪下手不轻，季忆吃痛揉着自己的额角，蹙眉看着钟离溪，语气也有些并不满，“什么正事？”
“王城的记录啊，我真有办法带你去，”钟离溪长长叹了口气，“你真不想去看看么？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在上面写着呢。”
这话钟离溪今天已经说了好多次，季忆却还是用狐疑的眸子看着他，像依旧不能相信他的话语。
“丫头，我说什么我都不信，你怎么就不肯信我一次呢？”钟离溪的模样很是委屈。
“那就……相信你一次……”季忆不慎对上了钟离溪的双眸，虽然仍是半信半疑的态度，却还是咬牙点了点头，“我和你去王城就是了！”
季忆是跟着钟离溪从正门出去的。
说来也怪，平时明埋伏在这此处的话妖怪们今天竟见不到人人影，季忆仔细的往他们平日躲藏的地方看起，却什么也瞧不见，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眼角倒是能瞥见四处逃散的妖怪们，可等季忆转过去的时候，他们也早已跑没影了。
真是奇怪……
季忆噘着嘴，侧过头看着钟离溪。
她之前自己出来的时候，只要走上几步就会被再次埋伏的妖怪们看到，之后就是猫捉老鼠的戏码，就算壮汉们知道季忆会躲在这间宅子里，依旧会提着刀来追杀她，怎么今天从正门出来，一个个都窜的比老鼠还快，难不成他们害怕的真是钟离溪？
季忆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依旧没能找出让觉得危险的地方。
“怎么了？”一直注意前方的钟离溪察觉到了季忆的视线扭过了头。
“没……”季忆有些慌忙的撇开了视线，“我们要走过去么？”
“嗯，路有些远，需要走上几日，你要是途中累了可以和我说一声，”钟离溪笑着点头，并不在意季忆把话题转移了，“我不过是想让你看看沿途不算美好的风景，你若想快些去，我也可以驾云带你过去。”
“不用了，还是走走吧。”季忆拒绝了钟离溪的提议，“除去最初的几日，我也未好好看过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难得今天这么安全的出来了，那就多走走好了。”
说是是要带季忆走着去，钟离溪便真是带着季忆走过去的，甚至选的都是热热闹闹的大街，并非空旷无人的小路。
“我一定要带着这个么？”季忆拉了拉穿在身上厚重的带帽黑袍，过于闷热的她终于出声抗议了起来，“我可以收敛住上神的仙气的。”
“不许。”钟离溪见季忆想要拉下帽子，伸手制止了她，摇了摇头道，“就算察觉不到仙气，丫头也一点没有妖的样子，会过分惹人注意的。”
“我现在的样子就不惹人注意了么？”季忆挑了挑抖了抖身上的斗篷，“我觉得我们穿成这样才太招摇了！”
没错，季忆用的是我们，就是说钟离溪也是躲在黑袍了里，连脸都瞧不清楚的存在。
“会么？”钟离溪轻笑着，“你向周围看看。”
从进了这座城镇开始，季忆就被身上这厚重闷热的黑袍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想着法子希望把它从自己的身上脱下来，倒是忘记注意妖界中的城镇到底是怎么样的，直到被钟离溪这么提醒，季忆才把一直看向地面的眼睛抬起，伸手撩起了遮住眼睛的帽沿，微微有些愣住。
“一模一样……”
“恩？”
“和记录之中一模一样，”季忆眨了眨眼睛，又用手揉了揉，脸上的表情又惊喜又可悲，“三万五千年，这里……这里竟然没有一点改变么？”
……大灾难之后，妖界的城镇因为内乱坍塌了不少，剩余的部分只能勉强的存在，街道上售卖物件从普通稀奇的玩意变成了防身的物件和弱小的妖，他们像是商品一样被展示售卖。妖界并没有流通的货币，使用的都是以物换物最为古老的方式。妖和魔一样，吞噬掉同类会让自己变得强大，在大灾难之前，妖界之中并不允许这样的行为，违者都会被重罚。可如今，若是想要在妖界之中存活下来，这件事情也被默许了。
强大的妖可以通过吸食同类的精元让自己可以继续在这片土地上生存再去，失去的精元的弱小的妖物只能残喘着的凄惨死去，剩在世上的肉身也会被饿极的同类等抢食。
如同野兽一般的生活，比起地狱更加令人惊恐不适的世界……
这是季忆能记起来和妖界趁城镇有关的部分记录，因为描述的内容过于血腥残暴，她只是匆匆翻阅，并未再去仔细研读，可计算是只有这些内容，季忆还是能在此处看到这残酷的买卖。
街道两旁有不少被关在铁笼之中带着沉重脚镣的妖，其中一部分因为已经没有幻化成人的力量，只能变回原形的趴在地上重重的喘息着的。
应该先前并未在意，如今瞧见了一切，刺鼻的腥臭味便迎面扑来，季忆皱了眉头捂住了自己的抠鼻，再一次低下了眼眸，不愿再去看周围的场景。
“我以为这样的事情只会是暂时的。”季忆的脚步停了下来，心里却仍在强烈的震颤着，“为什么，为什么可以持续这么长的时间，当初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是因为妖界没有王者，没有人可以管这些么？现在……”
“有些事是无能无力的，不是单凭别人的命令就去遵从的，”钟离溪好打开了自己的黑袍，把季忆一起裹了进去，伸手拥住了还在发颤的季忆，“无论你是妖界的王还是六界的王，只要妖界还是现在的状态，那么这些事情就不可能改变。”
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酷，就是这样不公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