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龙家有一段了,青明知道她有一堆的话要问,可是她也清楚自己什么都不会说,但实在是受不了她总是那样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那么肆无忌惮,那么咄咄逼人,那么明知故范,果然他一开口说道:”你不信我?”便看见她终于得胜般的笑意,只是全部被她含在了眼里。
”信,怎么会不信呢?”明显的敷衍哄骗。”只是不甚明了,想请公子详解。”
”你也觉得嵬山的生灵应该臣服低头,早已丧失了追求自由平等的资格与能力?”
”难道你看到了?”
”他们为什么会低头为什么会日渐的麻木认命,你比我清楚。”他看着她瞬间的恍然与躲闪,便知道她清楚巫族代行王权的手段。
”我只清楚长老们擅长利用。”她无比悲凉的语气中充满了绝望。”三百年,他们一点都没有上进,反而更加的适应了这种囚笼,同时知道如何在这种条件下去伤害与难为真正爱着他们的人。”她握紧了玉笛恨恨的道,”他们敬畏强者,甘愿承受这不公平的等级制度,献出自尊换暂时的残喘,谗媚虚伪的伎俩把这原本就浑浊的空气搅得更加的污浊不堪,他们活该,自做自受,早已不在乎自己的自由与尊严,凭什么要求别人对他们的生活负责。”最后的几句几乎是在喊了。
青明静静的看着她发怒,那晚也正是怕她对龙鬼说出这番话才抢先开口阻止,只是没想到她对嵬山的情感远比自己预料到的强烈。
看着他一声不吭,云央尴尬于自己的失态,艰难的开口道:”吓到你了?”
他轻笑着摇头,她也对此一笑了之,不想青明笑过之后,突然温柔缓慢的说道:”你爱他们,对吗?”
看着青明那看穿了她却只等着她承认的耐心,云央立时否认道:”爱他们懦弱、虚伪、自干堕落?还是爱他们奸诈薄请情浑浑噩噩?”
若不是真的在乎又怎么会对他们的不争气无可奈何,她又怎会如此的激动?这可是个劲敌在前都依然沉着冷静的女灵。
于是青明噙着嘴角一抹宠爱宽容般的笑意道歉道:”哦,原来是我看错了。害你生气了。”
云央看着他眼中的一派清明与温柔,明明是在哄骗与谦让,登时更气了,却还是面含微笑的道:”公子如有高见不妨直接赐教,我应该可以听得懂。”
青明一愣,怎么就忘了她能有今天的成就绝对离不开她的傲气与倔强,自己的隐瞒无疑是对她能力的一种不信任,只是还有不确定之处,加上有些话空口无凭,说出来只会图惹她挂心,便答道:”我的确还有很多的想法没有说明,只是现在不是时候,如果你不急着拿我去挡箭的话,我们应该可以慢慢的把话说清楚。”
她再次展露笑颜,是真正的微笑,似拨云见月那一刻的明亮干净,青明一遍遍的在心里祈祷,希望自己的感觉与判断是正确的。
自从见过白无之后,周边的暗处与不起眼的角落里都布满了跟踪与监视的人或灵,巫族在这嵬山之内的地位与权利可见一斑了。只是她一直没有出手,因为她会去哪,大长老一定是知道的,暂时的一切只不过是一种监控,等待的是老太婆出关之后的消息汇总与报告。
本来可以选择那些偏僻路径的,不仅可以缩短时间还可以很好的摆脱追踪,只是想到身边的人类需要食物与淡水,不适宜那些萧条荒芜的路径,于是便忍受这着监视选择了这常规线路,可就算她愿意忍受,巫族也不肯放过,这点在见到白无的时候,她就应该清楚了,只是自己低估了长老们的狠心与决绝,直至包围已经形成,战争无从避免。
她转头打量着这个气定神闲的人类,笑道:”有没有种后悔的感觉?”
他环视着周边密集的遍布了海陆空的各色敌人缓缓道:”这么多的追兵让你觉得还是把我交出去划算些?”
她不知该感谢他的相信还是应该赞赏他的自信与从容,笑着摇了摇头,继而很快的收敛笑意,说道:”虽然陆上的数量不大,但是也不要掉以轻心,都是一些想要活捉我进而增加反抗巫族资本的家伙,自然也绝不会在乎对人类使用灵力的惩罚,所以该出鞘的时候就不要犹豫,他们看不懂你的慈悲的。”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将疑问含在了目光里,眸光闪亮的看向他,只见他竟微微的含笑,温柔宠溺却又不乏调笑的说道:”有劳族长关心,在下定当竭尽全力自保。”
此时夜色沉沉,月光惨淡,加上强敌环伺的局面,她那久经杀戮训练而成的嗜杀与愤恨已经蠢蠢欲动,玉笛已经因为灵力的注入而开始半透明化,一心要将这些打算除去自己的生灵铲除消灭,只是看着他的笑容,感受着他的淡定与从容,那份只是竞技的求胜意念,丝毫没有杀气的威胁感,她竟放松了自己紧绷多年的神经,暂时忘却了自己胸中那沸腾的恨意,清楚的感到了周边追兵的生命存在,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他,因为他对生命的敬畏,因为他对生活的豁达。
她再次轻笑着摇首,避开他让人晃神的笑容,迈步向前,同时郎声道:”公子太过谦虚了!”
声落,身起,她的目标与任务自是那些空中的翼灵,他们不是嵬山的灵力高强者,却是嵬山的顶级追踪工具,巫族专用的工具,不仅能够迅速的定位目标,还能有效的传达目标的信息,所以云央尽量使用短笛与灵力,避免哪怕一片衣角的接触,她不想让老太婆知道自己如今的实力,只是终究单拳对双掌,那几根被扫落的发丝,还是成为了她认真起来的根源。
她刚刚有所变化,青明便立刻知道了,因为护着他的灵力开始变冷了,他忙中转身,便看见她强大的灵力将拦路者悉数斩断,发丝飞扬的她只看见了那个拿着她短发的翼灵,那双秋水中是坚定的杀机与怒气,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依照今晚的情势,她很容易为了抢在翼灵送出消息之前而动用封印,他不想看到她难过痛苦,更不想看见她恢复到无视生命的杀戮工具。
几记强攻,甩开周边的阻挡者,飞身而起的他几乎她的灵力同时到达目标,也正是因一心专注于云央的灵力,翼灵才没能躲过青明的剑气,半边身子瞬间分离了躯体,青明随着那残肢直降抓住了那飘飞的几丝断发,空中云央的笛声及时响起,二人落地的时候,已有火蛇将残肢与尸体尽数托进了黄沙中,干净利索,滴血未留。
今晚最好的结果便是两败俱伤,所以,他们只能选择躲避,玉笛插地咒语轻吐,片刻便乌云蔽月,地动山摇,待月光渐明的时候,追兵们只能期盼那刚刚移位的山体能够快速归位,虽然他们很清楚那时云央他们已经离开得远远的了。
事实也是如此,虽然带着个人类御风而行很吃力,可是她相信一时半会他们追不上了,一旦失去了她的气味与踪迹,在这嵬山之内要想再次获得那便是一项靠运气与时间的任务了,移山之术未解,她也不太确定他们身处何处,为了拨开青苔落坐,她发现了一副锈蚀的镣铐,紧接着他们清理出了一堆骨架,散落满地的尸骨早已经被蛀空,可看着云央的样子,他就知道她认识这个往生者,果然,她压住激动与震撼说道:”先歇一会吧,我招个魂,之后我们便离开。”
灵之能力的广博真是让他不得不佩服,招魂这种难度的大事,在她那里不过简单易行,听起来,就像在说我睡一会、喝点水之类的小事一样熟稔,他只好离开一点距离看她施法招魂。
只是片刻便有阴风袭来,满地的骨架瞬间开始移动连接,成型的骨架因为云央滴在上面的几滴鲜血开始迅速的长成了肉身,只是光晕开始消失的瞬间,便有一只枯瘦的手戴着叮当作响的镣铐卡住了她的颈项,含混不清的质问随着颈部肌肉的转瞬生成而逐渐清晰,它原来是她,在问云央的身份。
云央憋着一口气恭敬的说出自己的名字与身份,只是换来的却是更加用力的卡捏,致使云央的嘴角都渗出了血丝,无奈,被抬高下颌的她只能说道:”长老还记得云央的标志吗?您曾说过无人能够造假的。”说着缓慢的抬起手移向自己的领口,解开精致的盘扣,直至那心口处的火焰印记完全显露,颈项上的力道才完全的解除,在法术的作用下复生的女灵搂紧云央,哽咽着呢喃她的名字,却也同时遮住了夺走青明神志的那一片春光,他只能将羞红的脸转过去,掩盖自己的不自在。
云央一边大口的喘气,一边剧烈的咳嗽,回魂的长老才意识自己下手狠了点,只是这么多年,云央的一切便是她守护的中心,周围心存不良、不怀好意的人多不胜数,她怎能不小心。
看着长老的内疚与心疼,云央擦去嘴角的血丝笑道:”长老的功力又深厚了不少呢!”
”鬼丫头,”一句满是宠爱的怪责,”你怎么找到这的?”
”移山之术,”云央一边整理衣衫一边笑道,”所以长老您要抓紧时间告诉我当年的真相。”
她执起云央的一绺乌发,幽幽的开口道:”这个世界永没有所谓的真相,执着于过去种种只会托曳你前进的脚步,如果你真的有伤痛好不了,有心结解不开,那就去爱,去付出,这是疗伤的圣药啊。”
抬起头的云央已满眼泪水,直愣愣的问道:”我值得?他们值得?”
”上苍都不在乎耗费资源养育天地万物,从根本上肯定了每一个个体的地位,我们怎么能够简单的依照自我的标准对生灵进行等级划分,去武断的判断值得与否呢?我们不过都是仰天地之恩赐而存活的生灵,又知道几多的价值或是其标准呢?”
看着云央的委屈与不服,她又继续道:”爱从来就是一切力量与希望的源泉,无论你想变得强大,还是获得快乐,这都是你必备的能力,更何况这也是你之族人存在的依凭与代表的意义,是你族灵力的修炼法门,你何必躲闪与排斥呢?”
云央还要问只是晨光已经熹微,被召唤回来的灵魂要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她含笑看着她,”时机已到,东风乍起,心愿既足,胡不归去!”
透明化的灵魂表示长老已经放弃在这个世界的徘徊与游荡,她选择了轮回转世,摒弃前尘,此后任何的术法都不能从她那里知晓当年的一切,云央不懂为何长老要回避倾诉与解释,究竟是谁害死了她?是不是因为她知晓自己的一切才惨遭暗算设计?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虽然不想打扰她的沉思,可随着温度的上升,他们在此地便会留下更多的气味与线索,不利于今后的隐匿与逃亡,所以青明只好开口提出动身。
好不容易接近智族的封地了,血腥味却逐渐的浓郁起来了,连青明这个人类都清楚的闻到了,直至看见那望台上的鲜血与满目的横尸,她才方便先行一步,直奔智伯的房间,而青明唯恐她落单,急忙放弃对尸身的检验,紧跟着奔了过去。
青明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找到了一息尚存的智伯,为了救他,她在智伯的心口划开了一个十字,将颈项间的血佛取了下来,放在了十字的中心,并将自己的手按在了血佛上,随着咒语的念颂,血佛渐渐融入了智伯的血肉,而她也因为血液的传输而渐渐簇起了黛眉,忍受着血佛吸血的疼痛。
随着智伯的逐渐转醒,血佛也渐渐浮出了他的身体,可是云央的表情说明她并没有主动的收回血佛,是智伯自己选择了拒绝救治,她双眸晶莹,含泪询问,毕竟是她的灵力启蒙尊者,依稀的意识都可以感觉的到她的愤恨,生死边缘的智者开口也是同样一句:”不要恨,我族不是无辜的牺牲者,这是我族最好的勋章与最崇高的荣誉,向着太阳前进吧,那里有你应该与想要知道的一切,那里是你生命的归宿。不要怕、不要强求更不要恨,你是这浩浩嵬山说生灵的一员,你与这所有的生灵共同汲取着嵬山的营养与供给,就像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要去爱,去体会,去感悟,才能…是你……是你……”
再一次被拒绝了发问的权利与宣泄的资格,再一次的被要求去爱,摒弃仇恨,可是她怎么才能忘记智伯的恩惠,如果不是他忍辱负重的教育自己成年,自己早已失去了笑的能力,失去了对自由的渴望,成为了完全的机器,如今的惨剧无非是巫族的昭告与警示,凡是与自己接近的人或灵都会成为这嵬山的冤魂,成为地上的僵硬尸体,她从没有像此刻这般的恨过巫族,像此刻这般的讨厌自己,忽然觉得或许那与生俱来的孤独感便是为了偿还现在的罪孽的,而今后的不安与流浪便是为了将来罪孽的偿还,总之她罪有应得,只是她不甘,不甘被所谓的命运摆布,她要解开封印,知晓一切,了结恩仇,还自己自由逍遥的身份与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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