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
阴山,又称大青山。七十多个黑山头,连绵上千里。起伏有致、形貌别异、天然造就、独具一格。白日里,云在山头、云在山腰、云在山尾;夜色下,莽莽然影影绰绰前后交错若隐若现卧虎藏龙。令人望而生畏,肃肃然起萧萧之感。
天蓝蓝、碧水如洗;云悠悠、白练生花。
四野环山,四季分明。苍原千里,沧然之风。
朵朵紫玉根?阴山脚下忱。
琳琅珠盘,不及媚眼儿丝丝。
谷壑丘陵,怎比阴山尔旖旎?
惟寂寞处见情真,未孤独难领风骚!
山水云中画,天地草原青。
宁沐蓝坐在帐篷里,喝着牧人家地马奶酒,听着老牧人拉得二胡曲。问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老婆婆在一边接口道:“这曲子啊,好像叫《天山风情》吧?对不对老喀哒?”那被唤做“老喀哒”的老牧人抖抖胡须道:“哎哟,瞎猫碰上死耗子,可算蒙对一次。”老婆婆眼睛一瞪:“要不是今天有贵客,看我不把你那家伙什当破烂儿仍喽。天天拉,天天拉,谁稀罕听啊?还好意思拿出来?不怕丢人现眼,让沐姑娘笑话。”老牧人嘿嘿一笑不作声啦。宁沐蓝道:“拉得蛮好听勒。不然,我也不会问这曲子叫什么名啦?”老婆婆端啦碗米粉般的东西到桌上,笑道:“沐姑娘,听说你一个人来的?怎么不把男朋友带上啊?有个人照应着,怎么也比你个姑娘儿家家单身一人强呀?”宁沐蓝笑笑:“婆婆,不瞒您说,我没男朋友。”老婆婆睁大眼睛看着她:“哎哟,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呢?”宁沐蓝便笑啦。老牧人把二胡停下:“是太挑剔啦吧?”老婆婆冲他一努嘴道:“拉你的二胡去,我和沐姑娘聊会儿天,你插个什么嘴?有你什么事啊?”老牧人笑笑也便不做声啦。婆婆转过脸儿慈眉善目地露出个笑脸道:“沐姑娘,在这里,吃住都习惯吧?”宁沐蓝点点头道:“都蛮好,蛮好地。就是给你们添麻烦啦!”老婆婆一努嘴道:“什么麻烦不麻烦地?你又说见外话啦。我听他们说,我们家要来一个贵客,我还寻思是个什么样的大人物呢?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娇滴滴的俊俏姑娘。”宁沐蓝一笑:“我算什么贵客?净吃闲饭的,一点正经事没有,闷地无聊,跑出来转转。”老婆婆道:“一个人过日子,肯定无聊啦。看着也怪让人可怜的。是不是遇着什么不顺心地事啦?给婆婆说说。婆婆给你解解心劲儿气?”
宁沐蓝看着老婆婆,微笑道:“婆婆,你能对我说说你这一生,都有过什么故事吗?”老婆婆一愣:“那,当然是有啦。多的很呢?我年轻那会儿……!”老牧人再次停下来:“你年轻那会儿那些事,还好意思拿出来说?姑娘你可别哄她。你一哄她,她可能把她那些鸡毛蒜皮子事都掏出来。”宁沐蓝抿唇一笑:“就要听那些鸡毛蒜皮子事。那些事,才有趣呢!说,婆婆,我们接着聊。你年轻那会儿,怎么样啊?”老婆婆哈哈大笑道:“我年轻那会儿啊——长得可不是一般地漂亮!”老喀哒把手中的二胡一收,站起身来:“你们慢慢聊,我去外面瞅瞅。看二丫子回来没?”“你不想听你就躲远点。有些话,当着你面,我还不好说呢?沐姑娘,你听我说啊。我年轻那会儿,差不多就和你一样水灵。草原上喜欢我的小伙子啊,那可多啦去啦……”老喀哒在一边摇着头直咂嘴悄声嘟囔道:“又来啦。这回不知道又扯哪段?活啦大半辈子啦,还活在记忆里!”宁沐蓝点点头:“婆婆,看得出来。那你又是怎么和大爷走到一块儿呢?”老婆婆回忆道:“他那会儿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宁沐蓝微微一笑:“对。”老婆婆道:“那会儿啊,他个子高,身材也好,长地还精神。那双小眼睛,透着精干。最关键是他能拉二胡、会唱情歌,还是上面派下来地文艺宣传员。特别招姑娘们喜欢。加上他那一笔好字,想嫁给他地姑娘,那可也真不少呢!”“这么说来,还是你倒追地他啦?”“那怎么可能?就算他再怎么样法再怎么会讨姑娘们欢心,我也不可能去追他呀?哪有那便宜事啊?我只是给他啦一些机会,他可会顺杆子上墙啦你可不知道。”宁沐蓝来啦兴趣:“怎么个顺杆子上墙呢?”
老婆婆笑笑,眯着眼睛想啦一会儿道:“有一次,草原上举行歌舞比赛。比赛前那天晚上排练时,派发给我的红丝巾找不着啦。排练不要紧,第二天上场却要用。临时借也借不来。四下里找也找不着。他听说之后,说一切包在他身上,让我专心排练。没办法,只好相信他。第二天,不知道他想什么法?居然给我弄来啦一条。后来我才知道,为啦那条丝巾,他连夜骑马去镇上,半夜里把丝绸店老板叫醒,让人家专门给做啦一条红丝巾。那一条丝巾,差不多化去啦他大半个月工资。回来时,在路上不小心又摔啦一跤,那个惨劲儿?当时硬是没让我知道。比赛结束后,我说要感谢他,他就说好,我说怎么感谢你好呢?他说干脆你请我吃饭吧?我说那行。就从那顿饭起,我请初一,他请十五;请来请去,就把我哄到他家里啦。那时候,他可真会哄人开心!我说吃不下饭,他说那我来喂你;我说腿酸不想走路,他说那我来背你;我说比赛没夺冠,他说我给你发个奖;我说晚上蚊子咬,他说我给你抹花露;我说你待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好啦?他说那干脆点,以身相许得啦!我说就这么着就想让我以身相许啊?他说要不的话,换一下,我以身相许得啦?我说便宜都让你占啦,他说得啦便宜才卖乖呢!”
老婆婆说着说着,眼眶就湿润啦:“他会说那些好听话,而我偏偏就喜欢听他说那些好听话,怎么听也听不厌,怎么听也听不够。我知道他喜欢我,我也知道他爱我。虽然明知道那些好听话,都只是好听话而已,我还是喜欢。我听啦,心里还是欢喜。可是,直到那个时候,我还没有下定决心嫁给他。”宁沐蓝听的入神,不觉问道:“那又是为什么呢?”婆婆眨眨眼睛,回忆道:“我给你说过,那时候,追我的人多地不得了。而他,论相貌、论出身、论家境、论地位、甚至是论收入,他都远远比不上我那些追求者们。后来,又发生啦一件事,是那件事,才让我下定决心嫁给他。”宁沐蓝问道:“什么事让你下定决心啦呢?”老婆婆叹道:“不知道你注意没有,他右臂有残疾。那是为啦保护我,让狼给咬的。”宁沐蓝道:“你是为啦报恩才嫁给他的?”老婆婆摇摇头:“不是。我是因为他的勇敢。更为他那一份真心!才义无反顾嫁给他地。他本来可以过得更好的,有更好地前途等着他,他都放弃啦——你没看过他写的字,他的字,和当时我的人一样,也是相当地漂亮。漂亮到什么程度?他一幅字写出来,半夜里有小姑娘去敲他的门,送羊送奶送糖果,只为要他那幅字。他也不知道送出去过多少幅不要钱的字画!上面要把他调回去,到文艺部去任职。为啦我,他没走。没走,结果,就被狼给咬伤啦,咬成啦残疾。最要命地,他那一笔字,就那样丢啦。可他从来没说是为啦我!成啦残疾之后,就离我而去,一去就是三年。在那三年间,我谈过无数次恋爱,交过数不清地男朋友,可在心底里,总是不能放下他。三年后,一次很偶然地机会,我们在一次旅行途中相遇。那次,我没有放过他。死缠滥打也好死皮赖脸也罢死乞白赖也行,总之,我知道我不能我不想再让他从我身边不言不语地离开。就那样,我们在旅途中拜啦天地拜啦父母拜啦彼此订啦终身。让我庆幸让我开心地事是他依然如以往一样地爱我。这就够啦。我们回到草原上,请大伙喝啦喜酒,就那样就这样,一直生活到现在。”宁沐蓝听着听着,不觉呆啦。
“就这样,在草原上一直生活到现在?”
“可不是吗?”
“再没分开过?”
“再没分开过。要分开,要说分开,恐怕就是永别啦。”
“一直住在这里?”
“不,这是后来我们有钱后购置地房屋。以前,住蒙古包。”
“哦,大爷他人蛮不错的,脾气好,性情好。家里面收拾地这么温馨。”
“沐姑娘可真会说话。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不找个伴呢?”
“习惯啦。”
“习惯一个人生活啦?真不想男人?”
“婆婆,瞧你说的。想不还是想,可想来想去,都是麻烦。还不如一个人,自由自在地过舒坦。”
“沐姑娘,你听婆婆一声劝:这女人哪,再怎么有本事再怎么有能耐,没有个归宿,都不能算圆满。趁着还年轻,赶紧抓一个在手。要不然,越往后,越难找。我有四个女儿,除啦最小这个二丫子,那三个姑娘都嫁人啦。大孙子都和我这二丫子差不多大小。我不知道你还在等什么?可不要等。什么事都怕等,一等就坏菜。”
“那是,但也不能强求啊,要有缘分,还要等到有那份心境。”
“那倒不假。我只是感叹:这么好地光阴,不想你辜负啦!年轻多好啊。你可不知道年轻有多好?!”
宁沐蓝笑笑,没有应声。
婆婆起身道:“沐姑娘,说啦这么多话,你是做什么地?”
宁沐蓝缓缓摇摇头道:“婆婆,我对你说过,我是闲地无聊,才跑出来透透气。我没有正当职业。”
婆婆看着她,眯缝着眼睛道:“沐姑娘,我也不瞒你说。近些年来,几乎每年,都有年轻人来我这里呆上那么一段时间。听我老头子或者我老婆子说道。那些年轻人,没有一个简单地。画家、钢琴家、作曲家、学者、教授、诗人、舞蹈家、艺术家、形形色色各种各样人都有。要说你是个普通人,老婆婆我可不相信。”
宁沐蓝浅浅一笑:“你就当我来这里采风吧!我是个作家。”
“难怪啦!是个作家啊?我还以为你是个……?”
“什么?婆婆以为我是个什么?”
“不说啦。说出来让你笑话我老婆子眼皮儿浅。”
“哪里?怎么会?”
“来我这里的,除啦那些优秀的人,还有些情况非常糟糕。譬如说吸毒者、失恋的、想自杀地都有、甚至还有刚从监狱释放出来的。也是形形色色各样人。我记得有一年,有个小伙子,长地挺帅。身份还蛮特殊,好像是个什么集团董事长吧?在我这里住啦大半个月。也写得一笔好字。据他说拿过书法比赛金奖,他问我老伴说写一笔好字有什么用?沐姑娘,我问你一句:你写作,是为啦什么?写一篇好地小说,又是为啦什么?而你所作地,有什么用有什么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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