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郑云舒正跟梁美珠坐在一家咖啡馆里,他们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这么多年来,谁都没有再遇到过像她们当年一样那么亲密的朋友。
因为梁承宗的意外郑云舒已经有了些内疚感,她很清楚美珠找她的目的,只是她不想先开口。
沉默了片刻后,美珠先打破了这份沉寂:“云舒,我听说你是医院眼科方面的专家,承宗的病就麻烦你了。”
听到她说这样的客套话,倒像是在讽刺自己似的,云舒略微蹙了下眉,眸中闪过一抹尴尬:“这是我的职责,我会尽力的。”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美珠又一次开了口:“灵毓还好吗?”
云舒抬眸眼眸,一抹复杂在眸中闪烁,她张了张嘴,但并没有发出声音,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美珠将她脸上的复杂情绪收在眼底,情绪慢慢变得沉重起来:“承宗到处找不到她才负气去了**,雪山那么危险他偏要上,这才出了事。云舒,你知道吗?他这明明是在自我毁灭呀!”
云舒早听出了她话里埋怨自己的意思,微垂着眼眸,一抹冷厉和淡然从唇角浮出:“那只是个意外而已。”
美珠知道如果再提承宗的事她心里一定会有负担的,就换了个话题,释然一笑,歆羡的目光紧紧地凝着她:“云舒,你真幸福!你有个好丈夫,还有个那么优秀的女儿,真让人羡慕!”
云舒突然想到她一辈子没成家的事,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涩涩的,苦苦的,滋味很不好受。对美珠的话她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好微微一笑,但那笑极不自然,带有明显的面具式。
美珠本来沉静的脸上慢慢阴郁下来,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的往事,本来微蹙的眉头跟着就皱紧了几分:“要不是当年那起事故,我也会像你一样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我的孩子也不会夭折。”
“孩子?”云舒突然睁大了双眼,眸中的尽是惊讶和震撼。
“对!我和云松哥的孩子。”美珠云淡风轻地说着,时隔几十年再来回忆当年的伤心事,好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神情是平静的,也是淡漠的,“你们走后没多久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哥哥知道后非让我把孩子打掉,那是我跟云松哥的孩子啊!我怎么也舍不得把他打掉!”
“后来呢?”云舒忍不住问。
“后来我把他生了下来,可是没几天他就夭折了。”美珠的神情依然平静无波,甚至唇角还始终噙着凄苦的笑,她越是这样云舒的心里越是难受。
美珠转而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云舒,当年的悲剧让我们这代人承受就足够了。承宗跟灵毓这两个孩子在茫茫人海中从相识到相爱,不知道是几世才修来的缘分,难道你非要硬生生地斩断他们的缘分,让我们的悲剧在他们身上重演吗?”
美珠的话像针锥一样字字刺入她的心窝,她木然地坐着,目光空洞地凝着她,一脸的茫然,一脸的无措。
回到家,丈夫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忙碌,而是在沙发上坐着,像是在专门等她一样。
一看见她进来,他立刻起了身,顾不得她疲惫憔悴的样子,直接对着她就是一通怒气冲冲地斥责:“郑云舒,我越来越不认识你了!看看你把两个孩子害的,一个正躺在医院,一个在千里之外整日为他哭泣,这下你满意了?整天就记住你的家仇!家仇!再这样下去两个孩子都被你毁了!”他把话说完摔门就出去了。
这么多年来,丈夫还是第一次跟她发这么大的火,她颓然瘫坐在了沙发上,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伏在沙发上便失声痛哭起来。
她开始不停地拷问自己: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吗?过去的仇恨就应该忘记吗?
钟明山出门后直接到了郑云松家。云松见他一个人过来感到很意外,了解了具体情况后,他什么话也没说,到酒柜里拿了一瓶酒出来,两个人便开始对酌起来。
钟明山不停地向他诉说着自己女儿多么多么的可怜,而云松则不停地感慨造化弄人。
两人都喝了不少的酒。钟明山早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云松却还在沉思,他这辈子做事光明磊落,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可是恰恰对于自己深爱的女人却亏欠的太多,他在内心不停地指责自己太自私、太不负责任。
一阵电话铃声把云松从沉思中惊醒,电话是云舒打来的,问他明山是不是在他那里。云松告诉她:“他在我这儿,喝了点酒已经睡了,明天我会劝他回去的。”云舒这才放心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下午下班的时间,云松来到了云舒的办公室,他是受钟明山之托来的,当然他也很想跟妹妹好好聊聊过去的事。
看见他来云舒一点也不意外,而是一脸的淡然:“哥,昨天晚上我想了一夜,很多事情也想开了。”
云松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开了就好,这么多年了,我们两家的恩怨也该结束了。”深吸了口气,感慨道,“这可能就是天意吧,要不是当年的事我们两家也早该成一家人了。”
云舒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命运的安排。
退一步海阔天空,此时的她心里已经轻松了许多,眼睛看向云松:“我昨天见到美珠了。”
听到美珠的名字,云松心口一震,等待着云舒往下说。云舒心事重重地开了口:“她为了你到现在都没有成家,而且当年她还怀了你的孩子。”
听到这话,云松蓦地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问:“孩子?”
云舒敛下眼眸,讷讷地说:“可是孩子生下来没几天就夭折了。”
云松闪了闪错愕万分的眼眸,缓缓将视线调向窗外。窗外已是朦胧一片,马路上的汽车川流不息。
突然,华灯初上,一下子照亮了昏暗的城市,四周瞬时亮堂堂的,可是云松的心却始终暗沉沉的,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美珠当年顶着各方压力、挺着大肚子艰难生活的情形,出现了她每天倚门翘望却又失望而归的痛苦表情。
他再也无心听云舒说下去,连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就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