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住院部大楼一进门处到办公室,我这一路上被迫一直微笑着回应别人的祝福:医院这地方就是这样,生老病死每天在这里发生,甚至来不及悲伤就得投入到对下一个病人的救治中。即使这样,八卦也是沉闷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个要素。
接受了护士站一众女青年的调侃后,我终于被放行回办公室换上了白大褂。
平日里每天都穿的白大褂,披上它我就会瞬间变成一个女超人一样的顾白芷,不知疲倦地奔跑在门诊、病房、手术室之间。
记得有个跟在我手下的见习医生曾经说我就是为了成为一名医生而生,年纪轻轻就能做大手术的一助,只要人在医院就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我摸了摸胸前的名牌:s大一附院心外科顾白芷。以前的我确实是那样的,可是那是为了成为能配得上陈默的顾白芷而强迫自己成为了那样,而现在的我,还在为什么而不知疲倦地穿梭在医院呢?
护士站来了个实习护士过来叫我跟着大主任一起查房,我迅速地收起了自己那点小女生哀怨的小心思,投入到了一天紧张的工作中。
算起来五天没有查过房了,心外的大主任是个60出头的老学者,话很少,但是站在手术台上就像会发光一样,人人都尊称他一声张老。
说起来我进心外科和张老不无关系。还在我本科期间见习的时候张老就指导过我,后来便顺理成章地读了张老的博士,之后在张老的推荐下便直接进入了一附院的心外科,所以他对于我,是老师,更是一位指引我前进方向并给我机会的长辈。
查房期间仔细地记下了我负责的几个床的病人的病情进展,依旧是以前那样,无论是好转或是恶化,我都保持面无表情:做医生的必须时刻谨记的一点在刚入职的时候张老就跟我说过,永远不要轻易表态。生命的变化我们是无法掌控的,不要带给患者空欢喜也不可让他们绝望。
张老无疑是睿智的,这样的表情让患者难以捉摸,即使在最最坏的情况下也能很好地保护医生自己,以免被无理取闹的患者家属纠缠。
目前跟着我的有三名见习医生,是科室里几个副主任带的研究生,平日里就跟着我在病房手术室和门诊转悠,边看边学。
估计是以为我新婚心情肯定大好,在大主任看完几个准备手术的患者的病房后,他们继续跟着我查房竟偷偷摸摸地说起了悄悄话来。
我一直还有个外号,叫顾女王。不是因为我气质独特,而是实习生大多怕我,一旦工作便不容许丝毫马虎。
所以很不幸他们似乎押错了宝,早上和沈思南的“冷战”本身就让我心气不顺,加之请假几天繁重的任务堆在那里亟待解决,我的心情不是一般烦闷。
“把3床病人的病程给我说一遍,然后立刻给我提出一个治疗方案。”我低着头边看病例边跟实习生a说道。
显然他们在我请假的这几天过得相当逍遥自在,连顾女王最喜欢为难实习生这件事都给抛到脑后去了,支支吾吾站在原地半天没给我答复。
“我不是让你们跟着我玩儿来了,回去把病例和医嘱全部重新整理一遍,我明早上班的时候要在办公室看到。明天和我去门诊,后天查房的时候我还会继续问你们每个床的病程,做好准备,不然下次就不是整理病例和医嘱这么轻松了。”
我一口气说完径自从脖子上取下听诊器去听刚因为肺动脉瓣缺损住院的3床的心音,不再回头看他们一眼。
许是考虑到我刚休完婚假一时还调整不来节奏,今天上午并没有给我安排任何手术。我难得有一次能够在住院部大楼悠闲地坐在办公室里研究这几天刚收诊的几个病人的病例。
我拿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走出办公室吩咐实习生尽快给肺动脉瓣缺损的患者安排手术,便彻底清闲了下来。
门口护士站只有一个留着值班的护士,上午向来是住院部护士们跑断腿的时间段,所有静脉输液几乎都安排在了上午,按铃换药的声音催促着她们在走廊上来回奔跑,这其中还有已经怀孕的护士。
路过手术室,梁副主任从早上八点半进的手术室到现在将近四个小时还没有出来,而他,今年也已经50多岁了,用他自己的话:一把老骨头咯!
实习医生专用的休息室里,我带的三个实习生正在埋头整理我吩咐的病例和医嘱,陈医生带了三个实习生似乎也在忙着背病程。不知是我眼花还是怎么回事,20出头的他们,好像也有了白发。
我也会迷茫,我也会绝望,当我日复一日地忙碌却看不到尽头的时候。
但我深知我热爱这个地方,这个我奋斗了6年的地方,从读研的时候以实习生的身份跟着师姐,我就决定总有一天也要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医生。
看着身后各自忙碌的同事们,我摸了摸胸前的名牌:我好像早就不是为了陈默而作为医生顾白芷了。
我对这个职业的热爱,这才是取代陈默成为支撑我走下去的原因。
可能是我自己潜意识里夸大陈默对我的影响,其实他并没有对我而言有多难忘,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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