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沈子阳上眼皮敏感地感觉到湿气,不久就有雨滴从他俊俏的脸庞滑落。顷刻间,雨滴拍打在塑料薄膜上的响声如海浪拍打石壁,风穿梭于泥土与薄膜的缝隙间,俨然描绘出一幅山间落雨图。
沈子阳急忙退避于就近的大棚内。他站在泥土堆上,一手撩开塑料门帘,一手夹着雪茄,静静地倾听风雨声。他心中若有所思:在山里搭座小木屋,过上桃花源的生活也不错。
大棚内抬头随处可见透明的小纸袋包裹着的若隐若现的葡萄串,颗颗紫得发黑,晶莹剔透。它们就像一盏盏白炽灯点缀着整间大棚,葡萄的树藤和叶子往底处蔓延,采摘者都是弯着腰或是用手拨开它们。
陈享默来到这儿这欣慰的也是能够欣赏到这与世无争的田园耕作图,景色优美,泥土清香,以后如果可以每晚在葡萄树下给孩子们讲小时候的事儿该多好啊,可惜她已经无法追忆起童年的美好了。
心情好,自然是要用歌声来表达的,一阵清脆的歌声萦绕整间大棚,“十七岁那年的雨季,我们有共同的期许……”。声音是那样甜美,纯洁,仿佛天籁之音,超凡脱俗,涤荡烦人的心境。
和他的妹妹一样纯真。
是谁?能够唱出如此悠扬的歌声,此人一定是位娴静、与世无争的女子。
沈子阳被歌声吸引着,他转过身,开始寻找唱歌人。他弯低了一米八的高个头,一只手拨开树藤,以免划伤他那张明星脸。穿梭于葡萄架下寻寻觅觅,那歌声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时有时无,那悠扬的歌声愈来愈近,首先映入沈子阳眼帘的是一双刷得不能再白的白色帆布鞋,紫色长裙的裙摆正好到她的脚踝,背包上的小熊玩偶也随着主人的舞姿在风中摇曳。唱歌的人就在眼前,沈子阳穿过头上的障碍物,站在一块小空地上,眼神深邃又迷离,这回他看清楚了,那是一个背影——又黑又长的马尾辫,紫色蕾丝上衣后面背着一个紫色的双肩包,马尾辫有节奏地甩打在包上,一条紫色长裙让她显得格外高贵优雅。
怎么又是她?他有一股冲动想要冲上去,但他知道害怕吓着她。
她把篮子和剪刀放在一旁,头向上仰着,用手拖着小纸袋,试图撕开一个小角看看葡萄熟了没。她用手捏了捏葡萄粒,好像并不满意,松开了手,提起身旁的竹篮,向前进发,东看看西看看,歌声在阐释着她此时的愉悦……
忽然,享默停住了脚步,仰头视察前方路况。倾盆大雨透过陈旧的塑料薄膜袭击葡萄架,湿漉漉的叶片下硕大的雨滴酝酿着水滴石穿之势,滴在采摘者们的头发上,那些小水珠宛如水晶闪闪发光。享默用她白皙的手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不一会儿,一位上了年纪的老阿婆也驻足观望,她似乎看到了什么。
她扭转布满皱纹的脖子,“小姑娘,那串葡萄吸收了天地精华,一定很甜,我老人家够不着,你帮我把它摘下来好吗?”老阿婆用皮包骨的手指头指了指被雨水打湿的葡萄串,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享默。
“好啊。”您怎么也看上了这串葡萄,要不是看您慈祥,我可舍不得割爱。
她伸长了手臂,手掌托着葡萄底端,用剪刀毫不犹疑地将杆剪断。此时,雨滴也顺势落到享默的脸上、衣服上。
她把葡萄递给老人家,从包里取出纸巾擦拭脸庞和手臂。她用脖子甩头发的瞬间发现一双锐利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她的脸马上红了,怎么又是他?她不自然地冲沈子阳笑了笑,点了个头,转头继续寻觅她的葡萄。
沈子阳的心间犹如一泓暖洪流过,全身的细胞都被调动起来了。这是他这快三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温暖。
他的眼眸没有离开陈享默的身影,继续如影随形。
继老阿婆之后,享默又找到了一串熟透了的葡萄,但它太高了。享默踮起脚尖,牟足了劲也只能触摸到最下面的一颗葡萄粒。可是这是给妈妈吃的,她不能放弃。她从不远处搬来一块石头,站在石头上,再次踮起了脚尖,就在要够着葡萄梗时,她的脚底一阵紧绷,她的右脚抽筋了,摇摇欲坠,眼看马上就要倒了,她闭上了眼睛,连倒地瞬间的喊叫声都准备好了。
就在此刻,沈子阳眼明手快。陈享默只感觉一双厚软的大手抱住了自己的腰,自己就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了。
她睁开眼,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里更多的是惊恐,失仪后的惊恐,被老鹰捕捉到猎物时的目光所惊倒。陈享默羞红了脸,不敢直视他的眼和聆听他的心跳。
一天里,不对,是一小时里落入同一个男人的怀抱两次,陈享默无地自容,想死的心都有了。
“对不起,没有压到你吧?”生平第二次被男生抱,还是在这种情况下,真是丢死人了。
“嗯?”陈享默扭了扭身子。沈子阳从呆滞状态醒来,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
“啊,嘶……”。享默的脚还处于酸痛状态,似乎又有跌倒的趋势。
“我扶你到旁边歇会儿吧?”他的话中带着一股烟草味,坚定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享默那张圆脸。
她没有回答,但还是被他半抱半扶着走到了旁边的小寮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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