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男子似有所感,看向苗知尘几人,最后目光落在刘沉香的身上。
中年男子问:“这是……”
“这几人是秀儿的朋友。”郑得见中年男子在看刘沉香,面上有点尴尬,这少年自称是刘彦昌的儿子,可他方才试探地问过刘彦昌,刘彦昌否认了自己有个流落在外的儿子,这便让郑得疑惑了,莫非这几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竟是骗子不成?
原来这中年男子正是刘沉香的父亲刘彦昌,他贵为扬州府巡按,前些时日到邻近乡镇考察,今日才回了扬州。
这一年时节不好,大多田地都受了灾,农民们生计困难,刘彦昌就想与这扬州首富商议,让他帮忙赈灾一事。
这忙自不是白帮,刘彦昌对郑得许诺,赈灾时会冠上郑家的商号名称,让郑得挣得一个好名声之余也能无形间提高郑家商号的知名度。
这对郑得来说是很划算的。
郑得是个商人,也是个好人。
关于刘彦昌的提议很爽快就答应下来,两人相谈甚欢。刘彦昌才回扬州有不少要事处理,郑得便不留客,送刘彦昌出府。
这就和苗知尘几人撞了个正着。
苗知尘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咳了一声,说:“郑老爷。”
郑得说:“你们回来啦,秀儿在等你们呢。”
苗知尘说:“哦,好。”
苗知尘冲刘彦昌点了个头,就带着另三人往屋里走,可在他们经过刘彦昌时,他叫住了刘沉香。
刘彦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沉香左右看了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在问我?”
刘彦昌说:“是。”
“我是刘沉香,来自刘家村。”刘沉香笑了笑,说,“嘿嘿,我来扬州找我爹的。”
刘彦昌问:“你爹是谁?”
刘沉香说:“我大伯说我爹是扬州府巡按,他的名字是刘彦昌,你认识他吗?”
刘彦昌静默了片刻,说:“认识。”
刘沉香眼里冒出星星,问:“真的吗?他在哪里?你可以带我去找他吗?”
刘彦昌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刘沉香怔住了,他缓缓地转过头,似乎是难以接受,他说:“怎么会呢?你怎么会是我爹呢?”他猛地抱住苗知尘,用哭腔喊道,“知尘你怎么会是我爹呢?!”
苗知尘:“……”卧槽,这个蠢货的脑回路究竟接在哪一条线路上的?!
在场所有人:“……”
刘沉香抱着苗知尘声泪俱下了老半天,苗知尘总算在黄大仙的帮助下把刘沉香给撕开了。
苗知尘粗鲁地替刘沉香揩泪揩鼻涕,捏着刘沉香的下巴强迫他面对刘彦昌,一字一句地说:“这才是你爹!”
刘沉香一脑门问号地说:“可是这位大叔不是说我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我眼前的就是你啊。”
苗知尘说:“滚!”
刘彦昌和刘沉香在郑府相认了,郑得这个做主人家的总不好在两父子都情绪激动时关门送客,便特别给二人腾出了一间厢房,让他们二人叙旧。
刘彦昌的本意是和自己的儿子单独聊聊,毕竟父子十几年没有相见,总会有说不完的话,可刘沉香却执意要苗知尘的陪同,刘彦昌无可奈何地同意了。黄大仙是从来都不肯落单的,苗知尘和刘沉香在哪儿,他就要在哪儿,于是这场父子久别重逢成了刘沉香和他的朋友们一起见家长。
至于张润,苗知尘随便逮了个家丁让人带他去见郑秀,张润一个人没胆子去,非要人陪他。苗知尘已陪着刘沉香了分|身乏术,就在张润的屁|股上踹了一脚把人给踹飞了,几个健壮的家丁趁机就扛着张润往郑秀所在的小院子跑,张润欲哭无泪。
苗知尘扶额,这一个个的男人怎么跟要结伴上厕所的小女生似的!
外甥像舅,刘沉香的外貌与二郎神有三分相似,阳刚而俊秀,与他的亲爹刘彦昌倒无甚相似之处。
刘彦昌凝视着刘沉香,那目光深沉而温暖,可并没有落到实处,像是通过他看到了别的人,或者是想起了什么人。
刘彦昌说:“你和你娘长得很像。”
刘沉香说:“我没见过我娘。”
刘彦昌说:“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
两父子没话说了。
作陪的苗知尘和黄大仙无聊地嗑瓜子儿,这对父子生疏得比街上的一对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刘沉香牵着苗知尘,说:“爹,这是我朋友,他叫苗知尘,是他陪我来扬州的。”
刘彦昌拱手,说:“多谢你对犬子的照顾。”
苗知尘忙说不敢当。
黄大仙不太平衡地说:“我也有陪你来扬州啊。”
刘沉香说:“你不是陪,你是自己死皮赖脸地跟着来的。”
黄大仙特想崩出一个屁来。
刘沉香自己说不清对刘彦昌这个爹是怎么样的感情。
他和刘彦昌相处的时间太少了,甚至当刘彦昌站在他的面前时,他连人都认不出。
刘沉香努力地想,在他的记忆深处,他和刘彦昌都一起做过些什么呢?别的父亲会教儿子走路,别的父亲会教儿子说第一句话,别的父亲会教儿子认第一个字。可他的父亲?似乎什么也没做过。
也许他父亲做过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有一个好哥哥和好嫂子,能无怨无悔地帮他养儿子。
刘沉香知道,责怪刘彦昌没有尽一个父亲的责任对他是不公平的。
他们的敌人是二郎神,一个区区的凡人如何斗得过神仙?刘彦昌为了他的安全将他藏起这是正确的做法。
但他的理智不能说服他的感性,一个小孩儿对父母的渴望那是无比强烈的,当父母失职时对他们有埋怨是人之常情。
刘彦昌说:“沉香,你为何到扬州来了?可是家中出了变故?”
刘沉香说:“不,没有,大伯他们都很好,我来扬州是来找爹你的。”
刘彦昌问:“找我做什么?”
刘沉香:“……”
刘沉香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儿子找父亲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这该叫他如何回答。
黄大仙看不下去了,说:“我们找你是因为沉香想要救出三圣母!”
刘沉香说:“对,爹,我已经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是二郎神让我们一家分离,只要打败二郎神,救出母亲,我们就能一家团圆了。”
刘彦昌沉吟片刻,说:“沉香,你娘最关心的是你的安危,你可知二郎神是何人?他是天界上仙,便是玉皇大帝也要敬他三分。他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你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刘沉香说:“我有继承于娘的仙法,勤加修炼,我定能胜过二郎神的!再说,我有宝莲灯,好吧,宝莲灯被二郎神抢走了,但是我会抢回来的!有了宝莲灯,我有信心能打败二郎神。”
刘沉香说得慷慨激昂,好似二郎神已然被他踩在脚下。刘彦昌却并不乐观,他是见识过二郎神的本事的,一个法诀便能移动一座山,这得是有多大的本领啊!
在这个时代的凡人眼中,神仙就是强大而不可战胜的,他们有仙法,庇佑着一方的百姓,若是惹怒了他们,江河倒流,日月无光,是以凡人对神仙的敬畏那是刻在了骨子里的。
刘彦昌说:“沉香,你不要乱来,你若是有个什么事,我要如何与你娘亲交代。”
刘沉香说:“爹,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刘彦昌说:“你……”
苗知尘特怕这两父子说着说着就成车轱辘了,不太礼貌地打断二人,说:“刘大人,不管沉香有事没事,你都没法和三圣母交代,三圣母在华山底下呢,你要到哪儿跟谁交代去?”
苗知尘这话毫不留情,戳中刘彦昌痛处,刘彦昌想要发作,又不好对着一个初见的小辈失了风度,何况这小辈还是自己儿子的朋友。
刘彦昌拂袖,不愿多说,只让刘沉香再考虑考虑,勿要冲动,这就告辞了。
刘彦昌一走,刘沉香就泄了气,窝在椅子里恹恹的,没精打采。
黄大仙心直口快地说:“我不喜欢你爹。”
刘沉香说:“我也不太喜欢。”
在刘沉香的预想中,他与刘彦昌重逢后,刘彦昌会给他一个拥抱,对他嘘寒问暖,也许两父子还会相拥而泣。可是,什么都没有,他和刘彦昌说的话加起来也没二十句,刘彦昌也没问过他这些年过得如何,他这个爹甚至都不支持他去救自己的母亲。
刘沉香很失望,他本来以为自己也能像别人那样有个在大事上严厉在小事上慈祥的父亲,可他估计是不会有了。
刘沉香张开双臂,黄大仙愣了愣打算给他一个拥抱,刘沉香果断推开黄大仙。
刘沉香说:“知尘,快给我一个爱的抱抱!”
苗知尘说:“不要。”
刘沉香悲痛地说:“你太绝情了!安慰朋友不是最基本的吗?”
苗知尘说:“请在朋友前面加一个女子。”
刘沉香说:“你性别歧视!”
“哟,你居然会这么先进的词。”苗知尘笑着揉了揉刘沉香的头,说,“不错不错,再接再厉。”
黄大仙举一反三地对刘沉香提出控诉,“你物种歧视!”
刘沉香说:“不,我不歧视妖怪,我歧视你!”
然后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苗知尘笑着看着二人厮打,而后低下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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