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寒梅白玉条,梅花香自苦寒来。
乡野民窑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不精致......几朵花汁染色烧出来粉红色的梅花歪歪扭扭的排在一起...色不均,钗不直却也有着几分古韵。云惠坐在蒲团垫,手臂撑在矮桌儿上拖着腮,另一只手在烛台前举着刚刚胤禛送给自己的陶瓷发钗......‘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不知不觉中竟是把心中所想轻声嘟哝了出来。
一旁的绣儿放下手中快做好的荷包,一脸疑惑“主子,您刚刚说什么?奴婢没听清楚。”
云惠侧头冲着绣儿微微一笑,目光又重新投注在陶瓷发钗上,眼睛内却是一片空无......“我说‘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出自《诗经》之中......却也不算应景,只是这般下去,咱们主仆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的。”眼中从空无生出一份坚毅。
绣儿被自家主子的话弄的有些糊里糊涂,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随即嘴角扬起“奴婢没读过书,也不识字,虽然不明白主子您的意思,但是奴婢一看到主子您手中这发钗就懂了您最后的这句话,日子定然会越过越好,奴婢就全指望主子您了。主子,主子爷送您这陶瓷发钗是不是就能用上那句‘轻如鸿毛重如泰山,礼轻情意重。’”
云惠轻声笑起来“这‘礼轻情意重’用的还算是恰当,可‘轻如鸿毛重如泰山’却是不搭的很。”伸出手拍了拍绣儿的手“时辰不早了,这些儿打赏用的荷包还有一些,不急,也无需做的各个这般精细。”
“是,奴婢谢谢主子关心,虽然都是打赏底下人的,可也不能马虎,奴婢听说关外的人一个个的心思都紧密,仰仗着自己在祖宗根儿上,山高皇帝远的一个个作威作福,灌会捧高踩低,阴奉阳违的,奴婢绝不能让他们挑出半分错儿来,借此编排主子。奴婢还不累,有您这么好的主子,也不怎么使唤奴婢,不像是那边的芸曲,一整天跟着马车小跑着,入营后还被宋格格使唤的团团转,奴婢先伺候您歇下。”
“依你就是,只是离到盛京还有些时日,慢慢来,不急的,何况想是也不会见第二回的,被编排几句也不痛不痒的,总不能为了那些不相干的委屈了自己人。”云惠又劝说了两句,才绕过屏风准备歇下。
躺在简单搭起来的木板床榻上,一时无法入眠。
心思机谨、体察人心、能断善谋。
这十二个字用在胤禛身上是极为贴切的,那般深不可测的人,好似那双眼睛能看透你的内心,总不会因为自己小心谨慎做出来的假象迷了眼...吧...想必只是一时兴起,哪怕是养个小狗,主人有了兴致也是会为其亲自抓痒的,何况是给他暖床的女人。
做了一个深呼吸,突然间心里有些害怕,云惠双手抱紧自己的手臂,头埋在被中...蜷着身子。
......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同样......四贝勒爷的帐篷也是烛光一夜未熄。
虽是盛夏,京郊山下的清晨却还是有几分寒意...胤禛掀开帐篷帘子,微蹙眉凝视着东方初升的太阳。
“四哥,您起的够早的啊。”不远处十三阿哥胤祥小跑了过来。
见是胤禛,胤禛脸上的线条柔和了几分“十三弟起的也很早。”
“别提了,昨晚上跟九哥、十哥让随行侍卫抓了野兔子,吃的有些撑了,肚子里积了食睡得不太安稳,本来是想给四哥送去些的,不过那时候...弟弟听说四哥带着小嫂子赏月去了,这般才没打扰。”只见胤祥揉了揉肚子,脸上带着爽朗的笑。
对于胤禛这番话,胤禛也只得微感无奈的摇了摇头。但也不忘提醒关心道“你自小肠胃不好,别光顾着嘴儿上痛快,到时腹痛自行受罪。”
“弟弟知道,四哥您就放心了,时候还早,弟弟回去在眯一会儿。”
“去吧。”胤禛点点头回应道。
......
绣儿这边得了小禄子送来的信儿,忙唤醒了云惠伺候其梳洗,陶瓷梅花发钗搭配着青粉色半开的月季绢花,插在小两把头上...一对儿接近瓷器青釉色的玉珠子是昨个绣儿专门从别的发钗上拆下来,穿在了景泰蓝珠子的耳环上,这般与头上的陶瓷梅花发钗相呼应,极为搭的。
云惠收拾妥当走到帐篷时,一些随行的宫人已经开始收拾帐外燃烧殆尽的篝火了,只剩下乌黑的灰烬痕迹,旭日已升起,空气也开始暖了起来。
此时胤禛帐前已无人影.....抿了抿唇,一旁的绣儿则是满脸懊悔,自己该当更麻利些,要是给主子梳头能再快一点,或许主子爷还在帐外......“主子...”轻声唤了声。
云惠笑着摆了摆手...“你回去收拾东西吧,要不了多会儿就要起帐了,省的到时手忙脚乱的,我到前面溪水那走一走,不用跟着了。”
绣儿望了望云惠所指的小溪处,见就在临时搭建起的围栏外不远处,一眼就能瞧见,周围还有巡逻的侍卫便放心的点了点头。“主子您别走远,一会儿该送早膳了。”
“恩,放心吧。”
站在溪水前,微微合上眼睦,手臂伸开好似拥抱阳光...这般,倒是觉得溪流声更是清晰...好似流淌到自己心中...满满的安抚着自己身体里时刻紧绷的弦...吐出一口浑气,睁开眼睛,眼中多了分清明。
抬起后轻轻抚了抚头上的发钗...因为它,自己这一晚上睡得都不安稳,明明没有碍着头皮却好似能烫伤自己......或是自己太过于谨慎了,着实的累心。
感受到身后越来越近的气息......如今,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了。
云惠回过头,表现的神情微怔...定定的瞧着他,好似一时间不会说话了,唇半张着。
这般神态入目,胤禛下意识伸出手替云惠合上了嘴巴,脸上则是多了几分瞧不真切不知如何用言语形容的神态。
不发一言,走到云惠身旁,双手背后望着清澈见底的小溪。
有些时候,无声胜有声!
云惠自不会在此时率先打破平静,虽然觉得有些怪异。
静静的立在胤禛身后,微微低头欣赏起溪水中各样的鹅暖石。过了好一会儿,就在云惠考虑要不要蹲下去捡几块形状好看,纹路有特色的石头回去时,耳边传来胤禛低沉的声音“回吧。”
快走进营地时,胤禛突然停下脚步,云惠险些撞到他后背上去,心中暗自想到,好在自己没有走神,否则上演一出小说中常见的‘把鼻子撞流血’的戏码可是不美。此时已经开始起帐了,在这么多人面前流鼻血,还真是会里子面子全丢光光的。
云惠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胤禛转过身,眼中含着几分不确定随即声音显得有些急促“最好,别让爷发现你在骗爷。”声色却异常的冰冷,听到云惠耳中,只让她觉得刺骨冰凉,不禁打了个哆嗦。
只得表现出一脸懵懂,换来眼前人的一声叹息“走吧,以后不要独自一人,哪怕在四周也带上下人。”
低着头的云惠并没有发现此时胤禛脸上的表情,如若她看到了他脸上别扭还夹杂着几丝好似刚刚表白后少年的羞涩神情,想必也不会整日紧绷着,处处小心谨慎了。
此时的她还理解成在训斥她,忙低头认错道“奴婢知错了,不该独自一人走出营地。”只是这话一出换来的则是胤禛不满的冷哼声。
紧着眉头,不解的望着前方不远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竟然生出‘好像一个想吃糖却没吃到的别扭倔强少年’的想法。
随即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如今倒是有些神经质了,竟然生出这般可笑不切实际的怪念头...轻轻摇头耸了耸肩,往自己帐篷处走去。
这时候,绣儿已经收拾好随身的行礼,并把马车也收拾妥当了,见自家主子跟主子爷前后脚回来,脸上自然是掩饰不住的喜色,急忙忙迎了上去先给胤禛见礼请安,带听到叫起声后才到云惠跟前“主子,奴婢把早膳放到马车上了,您要不要去方便下,估摸着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要出发了。”说完又对前面不远处给胤禛收拾马车的小禄子眨了眨眼。
又一脸傻笑的凑到云惠耳边轻声道“主子,您真聪明,您怎么知道主子爷在帐篷另外一侧?您不知道,您前脚出去,主子爷紧跟着就跟上了呢,奴婢当时瞧着,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奴婢就说,主子您这么好的人,又有颜色,还是旗人闺秀,这般的好,主子爷怎么能不去喜欢您。”
“慎言...”云惠抬起手点了点绣儿的鼻尖又小声道“别太得意忘形了,此时咱们要更加的谨慎,另外...何时你跟小禄子有了交情了?他竟然...竟然会把爷的行踪透露给你,要知道,这可是在爷跟前伺候最忌讳的,闹不好就要为此丢了小命的。”
就在绣儿张口要回话时,传来一道并不和谐的声音。
“马佳妹妹,你这是跟奴才交头接耳些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