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闹秦崇的酒意去了八分,他清清喉咙朗声道:“既然你们让我做见证,那便要照足规矩来,先看双方的生辰八字,若是相合,则放至庙中供奉日,这期间无事故发生便算是神明允了这桩事情。然后结义双方斋戒沐浴,于佛前立誓,并交换信物方算礼成。你们可有异议?”“拿着鸡毛当令箭!”邹世凌看不惯秦崇的样嘟囔道,又被容氏瞪了一眼。
容氏和苏梅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没有异议。”秦崇说了声好,就走出堂屋跟在场的乡邻宣布这事,大家叫好声、恭喜声不绝于耳。阿葵整个人还如在云雾中,左手就被一只略微冰凉的手给握住了,抬眼一看正是容氏。“额……”阿葵实在不知道现在该叫她什么,一时间尴尬无比。容氏也不介意,笑着把一个精致的盒交到她手里。“虽然咱们还要再过日才成母女,不过义母今日还是要把这礼物给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容氏打开了锦盒,里面一枚暖白色的羊脂白玉立刻跃入眼帘。
“哇!好漂亮的玉!”“是合花啊!”“这雕工真精致啊!”“上面还有只蝴蝶呢!”……饶是阿葵没有见过什么珍贵的饰,但也知道这白玉项链的珍贵。邹世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结干亲也就罢了,蓉蓉怎么会拿这块玉来送人呢?
“不!这贵重了!我不能要!”阿葵推脱着不肯接受,容氏强硬地把链套在她脖上。“必须要!这是你母亲送的,不能推!每次摸到、看到都想到母亲,就是让母亲最开心的事了,明白吗孩?”邹世凌若有所思,片刻后才开口道:“是啊,阿葵你就收下吧,别辜负了你母亲的一番心意。”虽然邹世凌也这么说,但阿葵还是看向了苏梅,见她怔怔地看着那块暖玉,不知为何眼角有些湿润,却没有反对,这才点点头,只是她有些不明白为何他们在说母亲的时候咬字特别重?
住进小院也有半月了,日如流水般地过去。阿葵已经和邹世凌夫妇结了干亲,按照规矩邹世凌还给阿葵取了个入籍的名字,叫邹春黎,春是因为此刻正值新春时节,而黎则是代表九黎。阿葵熬了个通宵,做了两双布鞋送给邹世凌和容氏,但相比起容氏准备的银碗、银筷、长命锁、鹅黄色的锦罗衣裙就显得单薄了。
“为什么一定是鹅黄色的呢?”阿葵又看了一眼那明黄耀眼的锦罗裙叹了口气,实在想不明白干娘为啥就要固执地认为这是最适合自己的颜色?拿到这罗裙的第一天夜里她便忍不住套了看看,结果她本就黑黄的肤色显得更加暗沉,活像个裹了黄皮的老包谷(就是玉米)……
“咚!咚!咚!”大门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阿葵挂好罗裙便去开门。来人让她吃了一惊,居然是有日没见的阿朵!
“你怎么来了?”阿葵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阿朵的眼里立刻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阿葵意识到阿朵可能想岔了,忙一把接过她的包袱,拉着她进院。“有日没见了,还以为你不知道我现在住的地方呢,本想让麽麽再回盖里寨的时候捎信儿给你,没曾想你就来了!”阿朵的脸色总算缓和下来,迈开步跟阿葵进院。她这一走动,阿葵才发现,阿朵的右脚脚踝以一种奇怪的弧扭曲着,走起来一跛一跛的甚为怪异。
“阿朵,你的脚?”阿朵前一刻还因为院的景致惊艳不已这一刻又冷下了一张脸。“前次乌朗达少爷,带人围你,突然出了滑坡的事,我为了救你伤了脚。第二日,梅麽麽回到寨里,我又央她先去救你,这就耽误了医治,落下了病根。”话好像都说得过去,但实情到底如何也只有阿朵自己心里明白了。
“阿朵,我……”阿葵愧疚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了,别说了,你只要记得咱们是最好的姐妹就成,可别因为进了城便忘了我。”“那当然!”阿葵拼命点头,阿朵这才展颜一笑“那我这好姐妹就在你这儿多住几日了!”
阿葵正想答应,苏梅走出了堂屋。“阿朵来啦,你说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这可真是不巧了,过两天我和阿葵要出趟远门,恐怕不便留你久住了。”苏梅说的出远门自然就是和秦崇一起去蜀州,本来她已经推了,可刚才听了两人的对话,不禁对阿朵起了戒备不愿让阿葵与她多待。
“麽麽,咱们也要跟师傅去蜀州吗?”阿葵又是兴奋又有些纠结心情复杂,苏梅点点头。“阿葵你认了师傅?还要去蜀州?”阿朵问道,阿葵当下把自己被救后来便拜了恩人为师,甚至连认干亲的事都详详细细地说了。苏梅对孙女这般赤情怀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阿朵听完一脸羡慕地说道“阿葵真是好命,竟然拜了这么高明的大夫为师,又认了这么好的干爹干娘,如今还要去蜀州那么大的地方了!我这个跛怕是一辈都去不了了……”“怎么去不了?这次我跟干爹干娘一起去,他们会雇马车,多带一个人不成问题的!”阿葵立刻说道。“真的吗?”阿朵说这话时眼睛瞥着苏梅。后者实在不愿答应奈何架不住阿葵央求的眼神,之好点点头。
得到苏梅的应承,两人便欢天喜地地进了阿葵的房间。阿朵见了那雕花绣床、丝罗蚊帐、花梨木梳妆台、精致的饰盒,还有衣架上挂着的那件鹅黄色锦罗裙!忍不住心里涌起一股浓烈的酸意。
农家的女娃一向不怎么受重视,九黎族因为有巫女选拔的事情略好些但也好不了多少。她伤脚之后,阿爹总共就问了两次,阿娘一开始还尽心尽力照顾,后来忙着春种也就顾不上了。她只好自己下床煎药、敷药、烧水、做饭,这才落下病根。阿娘也算心疼她,本想到丹中堡寻个大夫,帮她医治,结果被阿爹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事也就作罢了。
可阿朵怎么能甘心?她一向是心高气傲的,还想着有一天能嫁给乌朗达成为寨主夫人呢,怎么能跛?于是,她收拾了自己所有的“家当”,包括今年过年阿娘打的银饰,还有这些年积攒的零花和压岁钱,便来了丹中堡投奔阿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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