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余未寅看着眼前堆满了杂物黑漆漆的房间，她由衷的感到冰冷。回味着今日种种，她只觉得难以置信。此时她流下的眼泪却也不知究竟是被牛皮阿打的痛，还是那哭娃彻底伤了她的心所致。但就是怎也止不住。
再凉的天，也凉不过自己的心。视若亲妹妹的哭娃竟然会这样对自己。她鼻中仿佛闻到了红烧肉的香味，可腹中只觉得恶心、难受的想吐。
仿佛这一晚是尤为的漫长。余未寅睁着的眼睛已是生疼。可她却无法把眼睛闭上。只要是一闭上，便是止不住的噩梦反复席卷。直到，她眼前又出现哭娃那张可怜兮兮的脸，她想努力睁开、离开梦魇。才发现自己本就是睁开着眼的。
“姐姐……”
哭娃仍旧是那怯生生的语气，可原本余未寅想要保护她的心已经全然消失。她轻哼一声，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何必呢。我真心待你。你究竟还是从没当过我是你姐姐的。”
夜黑。哭娃低着头，余未寅也根本看不清她如今脸上的模样。
“毕竟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我过怕了苦日了。”哭娃又是哭，只是这回她是闭着眼睛，幽幽地说，“我的家乡，成年灾害，仅有的那一亩分地根本不够一家老小的口粮。
我有一个抽大烟的爹。去年，他把我娘给卖进妓院。我娘在被拖走的时候，还哭着让我爹一定要戒掉。我爹也是哭，可还是老样，成天就去大烟馆，只有没钱了才回家。想着法砸锅卖铁也要买大烟抽。”说到此处，哭娃却已是擦干了眼泪，转涕为笑。只是这样的笑容却叫人看着心里发寒。
“半年前，我们又穷的揭不开锅了。不，是锅都给他卖掉了。他终于想起还有个我来，这次卖的是我。你能想象我被自己亲爹卖到妓院里当时我心中是怎样的绝望吗？任我哭天喊地喊破了嗓，如何求饶，我爹还是将我卖掉了，甚至没看我一眼。”
哭娃的脸上此时十分平静，那双杏仁一般大的眼眸却是一点儿神采都没有。比这夜还要黯淡。
“你不知道，妓院那地方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只要一流眼泪就是一顿毒打，皮开肉绽的，比你现在的模样可更是坏上几倍。后来，我就一心想要逃跑。”
余未寅能明显感到哭娃颤抖的身体以及不停的喘息。这段痛苦的回忆仿佛是瘟疫一般，就连余未寅都深深觉得难受。
“自然，我也跑了出来。可却不曾料到，刚脱了狼窝又进了虎穴。但细一想。这儿至少比妓院强多了。说来也许你不信，今天这一顿红烧肉是我这辈头一次吃到荤腥……”
哭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呢喃的自言自语说道：“原来红烧肉是这样的滋味。“
她料不到这哭娃竟然会将这样一番话。若是平时，她必是会更疼这个妹妹一些。可如今她心中只觉得恶心，自然不仅仅是因为哭娃在说话之时她齿颊间溢出的肉香。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不要假惺惺，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也就那么一件值钱的物件。再没东西可以给你偷。”说话的时候，她坐的笔笔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在气势上占优。
余未寅虽然努力张大眼睛。可惜月不光，否则她倒是想看看这张这张看似天真的脸上到底是如何的惺惺作态模样。
“我是想求姐姐你原谅的。我本不知道那是你的东西。我是无意间发现的。只想带在身边求个心安。没料到那是姐姐你的。刚才七爷问起来的时候，我是真怕了，才不敢说实话。”
随即，哭娃话锋一转，颇有些激动、甚至有些凶狠的说到：“今日之事，也并不能全赖到我头上。我一早就说了，偷那群人的。可你执意不听，耗了半天也什么都没捞着。若我不交出点什么来，就得一块儿遭殃。况且我真的饿呀，我想吃肉了。姐姐你生长于大户人家，是大家闺秀，自然是无法体会我的心情的。”
余未寅紧咬着下唇，用鼻息冷冷一哼，“话都让你给说尽了。你还在我面前想要豁免什么呢。我为何干什么都要带着你，我为何一定要偷那公的玉！就是想让你吃一顿好的！却不成想，你竟这样算计我！”
余未寅由慢悠悠的细细说，到最后几乎是哭喊着叫出来，她感到自己脑中紧绷着的那根固执的神经终于在哭娃番四次的撩拨下断了。
“为了一顿肉，只是为了一顿肉……“
她木讷的说着。可心中仿佛心中有一团烈火正在燃烧。若不是有那些绳仅仅束缚着她，她一定至少把今天牛皮阿给她的所有痛苦都尽数施于哭娃身上。
“姐姐，你到底在骗谁呢。在这儿人人都是拉帮结派，你自自然也是需要一个跟班。更何况，不是你带着我，而是宝泉哥带着我们俩，是我自己争取来的。再者说，若你真的那么在乎我是否吃得上这一顿肉。你为何就根本没想到将自己的这块玉交出来！说得好听姐妹情深。可到了哪儿不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呀。”
哭娃的话，就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刀，每一句都直戳心窝。原来什么姐妹情深，在哭娃看来全敌不过一顿肉。而她一直与自己在一块儿看来也仅仅只是求个周全罢了。
没有月色，所以哭娃仍旧是肆无忌惮的在说着。并没有看到那余未寅白得发灰的脸色。
“我自然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被惩罚却是你咎由自取。这儿是万七爷的天下，又哪是你能这般胡作非为的。”
哭娃越是说越是声音大。一改往常柔弱不堪的模样。抓着余未寅颓唐的肩膀不停的摇晃。同样的脸，同样的眉眼。可如今这近在咫尺的人竟变得叫余未寅不认识了。
一直垂着头的余未寅此时突然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哭娃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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