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凌晨。
驻地里安安静静的,只有过往风声呼啸。
这样的安静不同寻常。
没有鼾声,没有梦呓,甚至没有站岗士兵胸前盔甲摩擦发出的低沉声音。
整个驻地像是空了一半。
他们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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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善古国内,人心惶惶。
数月前大陈皇帝下旨,以王储乌塔尔换取对善古国出兵保护。
王储乌塔尔进京当晚,国内众大臣纷纷上书,为固国本,使国王百年后不至于王位空悬,奏请国王改立同胞弟弟舒雅为王储。
舒雅今年十四岁,比身为皇子的乌塔尔还要小三岁。
国王犹豫不决,举棋不定。奈何舒雅背后有王太后与众大臣支持,终于迫使国王在两个月前颁布诏书,改立王弟舒雅为王储。
随后,老国王一病不起,不出半月便撒手人寰。
新王舒雅立刻登基,继承了善古国的一切,包括老国王的众位宠姬。
然后,传来了大陈军队护送王储乌塔尔回国的消息。
少年舒雅还是个孩子,听说乌塔尔回来,立刻要退位,但遭到王太后的拒绝。
在王太后的授意下,善古国关闭与大陈所有往来交通,对白家父子送来的信件置之不理,专心对付来自南边库特国的威胁。
库特国是与大陈,善古接壤的另一个小国,以越旎山阔山口为界,经常骚扰善古国与大陈归舟城边境居民。
库特国国民人数不多,个个彪勇善战,精于骑射,如今又有豹王卡利率领,四处南征北战,短短两年便占领吞并数个小国。
但,因有阔山口阻挡,卡利迟迟无法入侵善古国。
阔山口为越旎山一处山口,两侧开阔,中间狭隘处仅容得下一人骑马通过,难守难攻,历来征战,阔山口都是必争之地。
先前大陈曾派兵帮助善古国击退库特国,但也仅仅是将对方驱赶至阔山口外,如今库特国有卷土重来之势,善古国举国上下风声鹤唳,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而今夜,似乎那注定要来的一夜,终于到了。
善古国王宫内灯火通明,上至国王太后,下至文武百官,没有一人掉以轻心,他们都在等待来自前线的战报。
就在四日前,阔山口哨兵来报,库特国的游骑队发动奇袭,善古国忽然被推到了生死存亡的边际。
草原上最大的帐篷内,王太后端坐于自己的凤座之上,抿着嘴,等待。
舒雅蜷缩在自己母亲百花缭绕的大氅之下,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土偶——那个用陶土烧制的土偶,是舒雅随乌塔尔出使大陈时,从绿湖郡的集市上买回来的礼物。
王太后一手牵着自己心爱小儿子的手,一面反复用手指敲击桌上一柄镶嵌了数颗宝石的银月弯刀。
一天之内,王太后已数次下令增兵,哪怕把宫殿内的侍卫全部送上前线,也一定要保住阔山口。
时间一分一秒得过去,气氛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前线如今究竟情况怎样?库特国一旦打进来——
“报!”
哨兵终于送来了新的消息。
王太后一下子站起来,拽着舒雅走过去,急切问道:“如何?”
哨兵呈上被血染红的战报,随后双膝跪地:“王太后,我们,尽力了——”“混账!”
王太后将手中战报甩开,松开握着舒雅的手,大步走回王位,一把抽出弯刀,高高举过头顶,厉声喝道:“传令,举全国之力,誓死守住阔山口,不——”
“报——报——报!”
又一哨兵高举战报冲进皇宫,还未进帐篷便扑倒在地,几乎滚到舒雅脚下:“王!王储乌塔尔!率英勇之师从天而降!保住了阔山口!将敌军杀退!”
“乌塔尔回来了?”
舒雅抬起头,问哨兵。
“啪啦!”
银月弯刀掉在桌上,王太后大步走过来:“当真是乌塔尔?”
“是!皇子正在回宫路上!再有几个时辰就能赶回王宫!”
“他——”“母后!”
舒雅立刻攥住王太后的手,双膝跪地:“求母后看在乌塔尔保家卫国,功高劳苦的份上,饶他不死!”
“舒雅!”
王太后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最心疼的小儿子。
舒雅眼神坚定:“母后叫我做国王,我听了母后的话,作为奖励可否饶乌塔尔一命。否则于情于理,母后无法对国民交代。乌塔尔毕竟是功臣!”
“你到底——”
王太后话音未落,今夜第三个哨兵闯进宫殿。
“禀告王太后,大陈使者求见。”
王太后猛地抬头。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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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对话。还有两个男人在一旁。
静兰按照善古族的习俗,盘腿坐在软垫上,面前的矮桌上堆满了各种腌肉,烤肉与美酒。
王太后没有给静兰难堪,这让静兰对此行多了一重胜利的把握。
此刻,王太后端坐于凤座,身边便是舒雅。他仍旧抱着自己的土偶,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静兰,在两个女人的沉默之中,率先开口。
“你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静兰一怔。
舒雅又问:“你不害怕吗?”
静兰沉默。
舒雅最后问:“你怎么不说话呢?”
静兰回头。
看向坐在自己身后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於斐烨。
“於斐烨!”静兰小声呼唤,“他说的啥!快翻译!”
於斐烨自诩从小辗转世界各地,只要是语言,没有他听不懂的,也没有他不会说的。静兰也是赌一把,带上於斐烨见善古国王太后。
听见静兰的呼救,於斐烨依依不舍放下牛排,抬头冲舒雅笑笑,张嘴说了些静兰听不懂的话。
可舒雅听懂了。
王太后也听懂了。
静兰看到,舒雅走到於斐烨身边,拉着他的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於斐烨也连连点头,两人仿佛阔别重逢的朋友。
静兰在心中给於斐烨记了一大功。
之后的谈话在於斐烨的翻译之下,一直持续到天明。
静兰早就料到,善古国在交出乌塔尔之后,会立刻更换王储,甚至可能新王储已经继位,因此才对乌塔尔回家之事一拖再拖。
于是,她换了另一种方法。
借刀杀人。
借库特国的刀,为自己打开善古国的大门。
库特国与善古国积怨已久,静兰所做的不过是派遣大陈士兵假装善古国民,潜入两国边境,屡次骚扰。
可一旦库特国士兵反击,就立刻退到大陈边境。
那些士兵蒙着面,穿着善古国的衣服,又有乌塔尔亲自训练,库特国丝毫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大陈国人假扮的。
几次三番,终于惹怒库特国,决定将善古国彻底踏平。
于是,就有了这次的奇袭。
而静兰与大陈的士兵早就埋伏在阔山口后,待善古国节节败退,库特国将要越过阔山口之时,由乌塔尔率领众将士从天而降,将库特国士兵杀的片甲不留。乌塔尔甚至亲自上阵,率领一部轻骑军长驱直入库特国腹地,欲取豹王卡利首级。
可惜豹王卡利逃过一劫。
此战结束,库特国元气大伤,乌塔尔亲自上阵杀敌,大大鼓舞了善古国将士的士气,顷刻间受到举国民众的拥簇。
于是,静兰带着这样的筹码,与於斐烨面见善古国的新国王与王太后,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静兰提出,愿大陈与善古国永世交好,共同保卫善古国边境永不被侵犯。同时,提出了一个在於斐烨看来十分过分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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