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坐落在一处环境优美的山崖下,依山傍水,有淙淙流水环绕其中。
依傍流水的是大片草坪,各种奇花异草点缀其间,如今盛夏,枝繁叶茂,生机勃勃,甚是好看。
沿着流水往前走,穿过一座回廊亭,经过一座小木桥,这才到医馆内的主建筑清心阁。
清心阁高三层,木质结构,全以卯榫连接,没有用一颗铁钉,位于医馆正中,占地面积超过二百个平方米,一层为看诊室,二层为药房,三层则藏书。
自清心阁后门出,沿木质栈道越过一座高二十多米的小山丘,后面就是神医居住的地方。
一座三进三出的大院,东西两侧厢房用作病房,照看那些需要随时观察的病人。中元眼下就被安置在前院东厢房,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眯着双眼,捏着银针,为她针灸。
白易中没有去厢房,而是径直走进正堂,扫视一圈,随后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不多时,有人进来送茶。
与前面见到的童子一样,穿着粗布衣裳,只是右胸前襟绣着一块红色的布——那是神医所收的徒弟。
於斐烨也听说过这位神医的名号。
神医姓端木名正,字从心,乃前朝太医院领事。大陈建国初年,先皇曾极力挽留端木正,但他以一身不事二主为由,离开中央皇城,回到故乡风维镇,开了这家医馆,并言明三不治。
病人无钱不治。
病症不奇不治。
年龄低于十五或高于七十不治。
到底是因为医术精湛,就算有这三条奇怪的规矩,每天来这里看病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於斐烨上次听到端木正的传闻,还是在北国。彼时老爹病重,当地的大夫束手无策,感叹,唯有端木从心能治此病。可是未等於斐烨赶到风维镇,老爹已经病逝。
由此,今日来到此处,於斐烨心有唏嘘。
不多时,东厢房门打开,端木正用白布擦拭双手,走进正堂。看见於斐烨,端木正微微蹙眉,白易中随即道:“还请於先生回避一下。”
怕是有什么不想让外人听的话要说。於斐烨欠欠身子,走出正堂。
东厢房的门紧紧关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於斐烨不好推门进去看,只得沿着地上石板缝里生出的青苔印记走出前院,沿着墙根往后院走去。
此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一夜未睡,又没有吃东西,於斐烨开始觉得肚子里灼烧一般不适。
这时,一股香味飘过来,於斐烨循着香味到了后院。
后院紧紧靠着山崖,是下人们住的地方,厨房也在这里。
於斐烨推门而入时,一个满脸横肉的厨子正在吵嚷。
“明明是个瞎子还劈什么柴!”
瞎子?
於斐烨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后院一角,高高举着斧头正在劈柴的,正是莫惜言。
“又遇见了!瞎子!”於斐烨幸灾乐祸走过去。
莫惜言微微抬头,眼睛落在大门方向,脸上没有表情。
於斐烨靠着墙问:“喂!你怎么在这里?”
“看病。”
“看病?”
“眼睛。”
“那为什么在这里劈柴?”
“诊金意外丢失,端木大夫提出让我做工代替诊金,给我看病。”
“诊金。。。丢失?”於斐烨下意识护住胸口的钱袋。莫惜言听出语气中的细微变化,问:“怎么?”
“没,没什么。”於斐烨从他手中拿过斧头,莫惜言不松手:“做什么?”
“早饭前的锻炼!”於斐烨不由分说,将斧头夺过来,一把劈开木头段。
莫惜言也不计较,盘腿坐在一边。
两人无言。
过了一会儿,於斐烨自己开口:“中元中毒了。”
“嗯。”
“我们在方溪镇遭人暗算,幸好遇上白易中,他——”
“哗!”
莫惜言忽然站起来,於斐烨吓了一跳:“怎么了?”
“白易中。”
“是啊,城主的儿子——”
“在这里?”
“嗯?”於斐烨挑眉,“你认识?”
莫惜言摇头,忽而又重新坐下,反问:“你认识?”
於斐烨估计他是被白易中的家世给吓到,又拿起一段木头:“没。他说自己认识中元。”
“她?”
“白公子说,中元姓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靳小姐是太后母家的女儿。”
“嗯。”於斐烨把劈好的柴整齐码在一边,“咱们两个,可是差点就杀了皇亲国戚啊。啊,这次真是无路可逃了。”
“靳小姐还活着,而且并不是不讲道理之人。”
“但你我都杀过人,若是被人发现了这一点——”
“是你。”莫惜言很淡定,“我没有杀过人。”
“哎?”
“杀掉靳小姐是我接到的第一个任务。”莫惜言说的很自然,“但她还活着,所以我没有事。”
“不会吧!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我接下那个委托只是为了攒钱治病。并不是因为喜欢杀人。”莫惜言伸手,“现在,把你偷走的钱还给我。”
於斐烨往后一跳:“别污蔑我!”
“若不是你拿的,为何好心帮我劈柴。”莫惜言抖了抖手指,於斐烨叹口气,从怀里掏出那个湖蓝色的钱袋,想了想,又从白易中给的钱袋里抽出一块金币:“从里面拿了一些钱给了借宿的主人家——用这块金币补偿你。多的就甭找了。”
莫惜言接过钱袋,用手掂量了一下,然后揣进口袋,起身摸索着走出后院。
於斐烨叹了口气,数数自己剩下的钱,然后摸出几枚铜钱,走向厨子:“我说哥们儿,能给我准备点吃的吗?”
厨子举着菜刀,上下打量於斐烨,眼睛往柜子那边扫:“我忙着给病人做饭,谁有时间管你!”
说罢,厨子提着菜刀走出厨房。
“多谢!”
於斐烨放下铜钱,打开柜子,开始大快朵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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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正堂。
於斐烨走后,端木正立刻关门上前行礼:“草民叩见白公子。”
白易中哼了一声,随手拿起桌子上一个貔貅方尊把玩:“怎么,闻名天下的神医端木正亲手调配的毒也没把那丫头毒死?”
端木正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草民。。。草民也不知。靳小姐的体质似乎异于常人,方才草民为她针灸,封住了全身的穴道,可不出一分钟,靳小姐竟自己冲破了银针,血脉重新畅通。这可真是。。。是。。。”
“有没有可能,那丫头根本就不是靳中元?”
白易中眼中满是凶光。
端木正摇头:“当日生还的,只有靳小姐一人,其余尸首,草民的徒弟均亲自验过,不可能有人假死逃脱。不过,草民也有耳闻,白大人派出数名杀手追杀靳小姐,均以失败告终。或许,这位靳小姐当真体质异于常人!”
“我不管她是常人短人,只一点。”白易中咬着牙,低声威胁,“那日在太极殿内发生的事,绝对不能有人知道。若是杀不了她,就让她永远不能开口说话——或者,永远忘记此事。”
端木正立刻叩头:“是!”
白易中放下方尊,大步走出正堂。
朱红色木门被沉重关上,光线被阻隔在外头,正堂里冰冷冷的,仿佛冬天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端木正才直起身子,忽觉全身已经湿透。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与朝廷彻底断了联系啊!
“端木大夫。”
莫惜言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端木正一个惊慌,立刻站起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莫惜言手捧钱袋:“诊金,已经凑齐了。”
“啊。。。这。。。”端木正叹了口气,扶着椅子坐下来,冲莫惜言伸出手:“你,过来。我,有话要告诉你。”
“是。”
莫惜言摸索着木门,忽然停下脚步。
那朱红色的门上,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绣球花。
太名城的象征,为何会出现在河阳城的名医端木正家里?
一路走来,那些似曾相识的建筑与道路又是怎么回事?
这里,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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