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我仍然记得这翩翩少年临危不变的风姿,坚韧不折,如同一株笔直的青竹,深深的烙印在我的记忆里,万年不曾磨灭。
我们在北冥之境待了三四天,蹑景受的伤不轻,他的腿被凶兽咬掉了一大块肉,而且还中了狼毒。但他从来没说过痛,我只道是他因着男人的尊严作祟,不在女人面前说半个痛字。后来我才明白,那是他的性格使然。
我秉承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宗旨来照顾他,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不能半途而废。其实,说到底,只是我不想离开他。所以,我每天潜进冰冷的海底为他寻一种名叫乌韭草的植物,碾成粉涂到他的腿上帮他疗伤。看着他皱眉头,我就恼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跟着重明向萧南学医术,那样他就会少受些痛。
每次敷好药,他就会为我吹一首曲子。笛子是天水碧的颜色,吹出来的声音清澈的像是清晨落在冢山桃花上的第一滴露水。那时,他的神色便有一种难言的寂寞,让我感觉他是那么远,又那么近。
五日后,蹑景养好了腿伤,要与我分道扬镳。我看着他,生平第一次体味到离别之苦。我想起重明吟得的那句诗,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临别时,我忧伤的看着他,眼圈都红了。我问,“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蹑景沉吟了一下,回答我,“我不知道,这个要看我师尊什么时候派我出任务?”
我又问,“那你师尊一般多长时间派你出一次任务?”
他这次答的很快,“有时候隔几天,有时候隔几个月,有时候隔好几年,这个都要看我师尊的意思。”
我急道,“你师尊是谁啊?”
他笑道,“我师尊是住在二十四天紫微宫的玉清真王,很少住在神宵派,我有时候几年都见不到他。”
我顿了顿,说,“我住在女床山,而且和冢山桃林的萧南仙君很熟。”萧南虽然未入神籍,但是在四海八荒里的名气很大,我想这样他会不会来找我。
蹑景低着头笑了笑,道,“阿颜,如果我下次出任务一定来找你。”
得了他这一句话,我便喜滋滋的回了女床山。虽然我只认识了几天,但是想着他受了那样重的伤,都没有说一个痛字,必然是一个讲信用的人。
那之后,他回了神霄派复命,我回到了女床山。我没有同任何人讲我在北冥之境的遭遇,但偶尔会梦到他。
果然,蹑景没有让我失望,三个月后的某一天,我终于等到了他。
东荒的空桑山上因出了一种叫做軨軨的凶兽,引发了水灾为祸百姓,玉清真王派他诛杀。我便满怀欣喜的同蹑景一起去了空桑山,虽然他有任务在身,可我仍然有一种约会的喜悦。
軨軨长的像一头牛,身上却有着老虎的花纹,发出的叫声就和它的名字一样。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害怕,蹑景的修为又涨了很多,我只在树上坐了一小会,他便制服了那头軨軨。他用一只捆仙索缚住那軨軨的四条腿,立时变成了巴掌大的一点,将軨軨收入了一个口袋。
蹑景完成了任务,并没有马上回去,我俩在东荒游荡了三天。临别的那天晚上,苍梧野的天空洒满了漫天的星辰。我看着他湛亮若星的眼睛,心中一时感触。他抹掉我眼角的泪,说,“阿颜,别哭,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哭。”
后来,每次蹑景出任务,都会带上我。有时会很轻松,有时就会很辛苦,会受伤,会疼。可那是本仙尚一腔赤诚满心欢喜,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和爱的人在一起幸福呢?
但是,我不明白为何突然一切就变了呢?
重明曾对我说过一段相当文艺的话,他说这世上总会遇到一些无可奈何的事。譬如譬如神仙的天劫,譬如冢山上总会枯萎的桃花,譬如他曾经喜欢的一支发簪不见了,譬如蹑景他不爱我。但也有很多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譬如天是蓝色的而云是白色的,譬如东海的水永远辽阔而宁静,譬如他的眼睛生而重瞳,譬如冢山的桃花每年都会开……
我想到这里一时头痛难忍,所幸不再往下想。话说回,在天香楼外遇到了旧情人蹑景。唉,只是在蹑景的心里,本仙算不算还是另一说呢?
缠绵奢靡的乐声丝丝入耳,我一时心中感叹,也不晓得这天香楼是烧了多少高香?竟引得这几位尊神大驾光临在这里喝花酒。不过,隐隐也有些担忧,这事若是被值日功曹发现,也他会不会到天帝面前参一本败坏风气假公济私之名?
这会儿,并没有姑娘作陪。重明手里端着酒杯,道,“蹑景上仙,不知你此番下凡来是所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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