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阳,这个轩国最繁华热闹的城市。琴煊阁便立于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北部,大隐隐于市。
天才刚亮,街道上就起了几句清朗的吆喝声,不一会儿,百姓们都出门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这天,杉蒙起的很早,天才泛着银红色的肚白,这个时辰,琴煊阁还没有开门。
杉蒙索性从后门绕进了琴煊阁的后院,她手持一把玄铁蔷薇剑,静静地站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这玄铁蔷薇剑身很细巧,长于随身带的利刃,又比一般的剑长要短,虽说是以东海玄铁锻造,但不知还含了什么成分,韧性是剑中的极致,剑身雕刻着蔷薇花纹,简直是为女子量身打造的剑。
早晨天空泛着的肚白不一会而就消了,天空骤然阴沉了下来,几缕枯叶残魂伴着阴凉的风漫无目的地打着卷儿飞来,苍凉地撞到后院的铁门上,庭院深深,琴煊阁是否终有一天会如同这落叶一般,繁华几世,终落得无可归依的下场。
杉蒙注视着自己长满老茧和伤疤的双手,一直以来,自己涂炭的生灵不少,也从不曾会像现在这般反思,自己今日是怎么了?是想开始赎罪了?
雨点骤然落下,滴滴豆大,落在身上打着生疼。
杉蒙突然仰头大笑,自己一生布局,却独独败在一个“情”字上。这个字,就这么不可战胜么!
突然后院的推门声拉回了她的思绪,杉蒙的目光极速到达门口,眉眼里,似是在上演一场风起云涌,可是眼眸深处却铺开了一池淡淡的忧伤。
杉蒙泛紫的嘴唇渐渐化开了一条线痕,她不过淡淡笑着,等待着即将进来的那两人。
门“轰”地一声响,跌进来湿漉漉的两个人儿——
永祭散乱湿湿的长发结在一块儿,贴在古铜色的面具上,冰冷的面具下,紧张的神色扫了一眼院落,目光最终停留在笑着的杉蒙身上。
永祭不说话,也不等杉蒙说话,一下抱起身旁正昏迷的茗婵,快速地进了屋。
其实杉蒙从未打算说任何话,她一拳打在了身边的梧桐树上,高大的树干剧烈的晃了几晃,又散落了一地落叶。
好,太好了!清城终于是抗拒不了内心对茗婵的感觉,即便,他还不知道自己是轩辕清城。
血迹随着茗婵流了一路,一直指向地下室。
二剑穿身,再加上身中烟毒,此刻的茗婵,已经气息奄奄。永祭把茗婵放到了地下室的冰石上,想借冰石,阻碍茗婵大量的鲜血流失。
她不能死,她一定知道我不知道,但一直想知道的事。
永祭拼命地向她身体里灌入真气,护住她心脉。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若茗婵真的不在了,他便将这六界都翻遍,哪怕是一魂一魄,也要找回来。这,似乎是一个曾经的约定,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约定。
看着茗婵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如柳叶般弯弯长长的眉毛还是这样好看。
可是,为什么自己要用“还”呢?
永祭越发的心烦意乱,身体莫名的感到一股燥热,真气止不住的在蹿动起来。
“你这样会让她死的。”
长长红袖挥过,永祭被打落在一旁。杉蒙面无表情,专注着运着气,一点一点注入茗婵体内,替她疗伤。
可是她突然惊讶地睁开了眼,停止了运气。她上前抱住茗婵,把手搭在她的腕上。
“茗婵,她感染上了瘟疫。”
她的心里有如万蚁噬咬,瘟疫是不治之症,茗婵不能死,她若死了,自己便也没有活在这世上的意义了。
她把茗婵轻轻放下,头也不回的要离开地下室,眉间的那一多艳红的芙蓉越发的耀眼。
“你要去做什么?”永祭挡在了杉蒙面前,死死盯着她,这般防备的眼神,他从未这么彻底地展露给杉蒙看过。
“你怀疑我?”杉蒙讪笑着,冷傲着看着眼前一身湿透却浑然未觉的永祭,“你的心已然全在这公主身上,何必管我!是怕我杀了她么!”
永祭不回答,依旧不挪开身体。
“就凭你还想拦我。”杉蒙眼中一狠,一掌将永祭劈至一边,一落红影眨眼功夫便消失在门口。
瘟疫,她染上了瘟疫?永祭的心疼极了,突然,大脑里闪现了茗婵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霎时觉得头疼欲裂。为什么,自己会有和她的记忆,为什么这么模糊,为什么一点儿也记不起来。
永祭知道,自己现在的所做所为,是完完全全的受心驱使。
他抛下了几万精兵,救下敌国的公主,来到这琴煊阁。每一件事,都做的让人瞠目结舌,无法理解,就连他自己,也理解不了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可是,他的心还在告诉他,这场与天阳国的交战,他必须讲和,否则,茗婵会恨他一辈子。
永祭从未这么在意过一个人的感受,更何况自己是在这个人命不值钱的琴煊阁中生活着。他也一直以为,自己早连性命都不在乎,他还会惧怕什么呢?这个世间最大的坎坷,不就是生与死之间?
可直到那天军营,她的蓦然出现,撬开了他心中尘封的一把锁,他竟觉得自己很珍惜这种与她熟悉的感觉,自己不想她死。于是,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放茗婵走了。
可眼下的手足无措,永祭竟不知自己该怎么做。
突然,茗婵的身体缓缓浮起,悬在了空中,朝门口移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