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访问林骞泽,是在一周以后了。
宋卿言提前一天赶到银沙岛,下飞机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
此时电影节已经接近尾声,大批的影迷记者也都陆陆续续离开,本来人口就不多的小岛,显得格外清冷。
到酒店放下行李,舒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望着窗外一片碧海蓝天,她突然来了兴致,套上宽松的亚麻连衣裙出了门。
时值傍晚,夕阳慵懒的挂在天边,走在石子小路上,咸湿的空气透过两边茂密的棕榈和灌木,合着植物的香气扑面而来。耳边,只听海浪的哗哗声越来越近,走出葱郁的树林,波澜壮阔的水面就在眼前铺陈开来。
夕阳的照射下,粼粼波光如同细碎的金箔,泛着刺目的光芒。细白的海滩上,三三两两的人群聚在一起,或是海边漫步的三口之家,或嬉戏玩闹的年轻人,笑着叫着,美好又热闹。
然而卿言看着这景象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最后一次见到韩逸尘,就是在这样的海滩,而当时他的怀中还拥着另一个女人。
是悲伤,愤怒,还是绝望?
卿言记不清当时心中到底怎么想的,她只记得当事情的始作俑者追上来拉住她的手时,所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卿言,拜托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无理取闹。
不是抱歉,不是解释,而是指责她无理取闹。
心中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被浇熄殆尽。
她在心中反反复复回味着这几个字,然后突然勾唇,自嘲一笑。
“韩逸尘,我们分手吧。如果可能,我希望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
当时,她并没有料到自己竟会一语成箴。
抱膝在海边坐下,她兀自苦笑。
如果当时她哪怕有一秒,能停下来听听他的解释也好……
夕阳一点点落下,天色逐渐黯淡。紫红色的红霞一点点幻化成深沉的绛紫,又由绛紫成了紫黑,然后整个夜幕降下来。
周围,三三两两的游人逐渐散去,整个沙滩,除了海声,星光,月色,只剩下卿言一人。
起身,甩掉鞋子,赤着脚提裙走向海水。海浪一下下拍打着脚踝,湿湿软软的细沙从指缝溢出来,小腿肚处,微痒清凉……
“喂!你在干吗!”
尖锐而紧张声线打破夜的宁静。
卿言闻声回头,只见沙滩上,一个黑影正朝着她疯狂得挥手大叫:
“姑娘!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日子还长,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你要真淹死了我可救不了你。我不会游泳,还有点怕水,所以不方便过去拉你。你可想清楚了,别一失足成千古恨……”
卿言听了这话不由就有些想笑,可天色这样晚,她一袭白裙站在水中,的确容易引人误会,迟疑两秒,到底还是提裙走向岸边。
“这才对嘛~我看你年纪轻轻,有什么好想不开的,非要往水里跳……”
这人显然认定了她是在倾生,她不由叹气:
“你误会了,我并没有……”
“哎~我知道,谁都有脑子秀逗想不开的时候!不过今天算你运气好,遇到我,要换成别人不定管不管呢。”
卿言扯了扯唇角,终于妥协: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绕过那抹身影上岸,正要顺着来时的小路走回酒店,那人却从身后追了上来。
“哎,等一等……”
“还有什么事?”
她不耐烦的回头,发丝却被风吹乱遮住视线。
“那个……既然我救了你,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
将扑在脸上的碎发理到耳后,卿言却在看清他面容的瞬间怔住。这个以自己救命恩人自居的男人竟然是林宇韩!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于是在抬头查看天色的同时,她不由放缓
了语气:
“那个,好像要变天了,有什么事咱们能不能边走边说?”
林宇韩抬头一看,果然一片黑云正一点点压过来。
“那我先送你回去。”
石子路旁茂密的灌木丛被风吹的左右摇摆,如同黑暗中蠢蠢欲动的巨怪,发出沙沙的响声,全没了来时郁郁葱葱的可爱模样,而宁静的天空此刻也化身愤怒的海洋,一团又一团的黑云朝海岸边翻滚而来。一时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宋卿言一边走,一边压住被强风吹起的裙摆。她来不及思考林宇韩为什么会在这里,更来不及思索他口中的帮忙到底是指什么事,只暗暗担心,天变得这样快,该不会……
多年前似曾相识的场面,骤然在眼前浮现,心里的恐惧一点点涌了上来,她甚至来不及听身后林宇韩究竟说了什么,尘封的记忆却一点点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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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风眼即将登陆,广大市民最好不要外出……”
广播里,电视中,到处都是台风预警,窗外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大滴大滴的雨水落下来,砸在
窗子上,愈来愈急。
卿言站在窗前,思绪纷乱。
就在她回酒店的路上,和韩逸尘热情相拥的女孩却拉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追了上来:
“其实,你误会了,我和韩逸尘是高中同学,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我只是太激动了才……这才是我男友……”
之后的话,她根本没听见,只是诧异于事情竟然是这样乌龙的单纯而简单。
内心的骄傲让她并没有折路而返。
她对他的迁就早已习惯,她以为这一次他一定会像往常一样追回来哄她,然而回到酒店已经四个小时,他却依然没有回来。
眼看着外面的雨越来越大,风越来越猛,她忍不住担心起来。他们本约好了一起出海,如果他赌气一个人出发该怎么办?
她鼓足勇气拨通他的手机,却一直忙音。
看着窗外愈发糟糕的天气,她越想越怕,终于抓起雨伞夺门而出,谁知刚走到酒店大堂,就被人拦了下来。
“现在外面很危险!小姐您不能出去!”
危险?那韩逸尘还没回来要怎么办?
她顾不得那么多,执意往外走,可酒店的工作人员早就受了父亲的嘱托,哪里又肯放行。
三五保安连同经理组成一道人墙拦在她面前。
“台风过境,你现在出去等于自寻死路!小姐,您绝对不能出去!”
她烦躁得抬眼,透过酒店蓝色玻璃窗向外望去,只这么一会儿工夫,窗外的天色已经暗得吓人。
风更大了,街道两边的棕榈树被风刮的摇摇欲坠,一会儿被压下去,一会儿又弹起来。
雨水哗哗哗泼下来,如同从天而降的大河,冲刷着一切。
停车场的车子已经快被水没过,街道上,有人从泡水的车子里窜出来,尖叫着找地方避难,还有重物坠落的“咣当”声,不断有人挤进酒店大堂避难……
一切仿佛末日般混乱。
“您现在不能出去……”
面前,挡在她身前的一张张脸孔透着坚决,机械得重复着同样的内容……
她终于还是放弃。
折回房间,她望着窗外糟糕的天气,心底里的绝望愈来愈浓。
天气这样坏,韩逸尘到底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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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会就在明天,这关系到我的人生大事,可这么短的时间这么个小岛我实在找不到别人,我知道这很为难……你能帮我这一次么?嗯?小姐?喂!”
眼前晃动的手让宋卿言终于回过神来,风竟是更大了,周遭的树也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她顿住脚步,一边将扑在脸上的碎发拨到耳后,一边回头看着林宇韩问:
“你……刚才说什么?”
“我问你愿不愿意帮我取消家里的婚约?”
婚约?
她当然希望林苏两家婚约泡汤。
怔怔得点了下头,她甚至来不及细问,他却喜笑颜开:
“真的?太谢谢你了!”
她困惑得看了他一眼,想要细问,可愈发猛烈的风让她连站稳都难。
不顾一切得低头前行。
越来越多的沙石狂舞着打在她的脸上胳膊上,像绵密的小针。很快,豆大的雨点也落了下来,一滴滴打在身上脸上,越来越密,越来越急……
风夹杂着雨水直直往脸上扑,压得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一阵狂风卷过,她听到不远处金属断裂的“咔嚓”声。
警觉得顿住脚步,她伸手死死抓住树干顶着风,却不肯再继续向前。
“别怕,马上就到了……”
林宇韩看她停下来,不由伸手试图拉着她继续向前,可她却只是定定得看着远方,眼底里全是恐惧。
“喂!你还好吧?”
宇韩大声得在她耳边呼唤,可话刚一出口,立刻被风吹散。
相较之下,远处突然“咣当”一声巨响,倒是听得格外清楚。
卿言顺着声音看去,不远处“银沙岛欢迎您”的巨大标语牌被风就这样刮了下来。
这样似曾相识的场面……
卿言惊恐得看着标语牌摔落在地,尘封的记忆再度一点点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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