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零点的时候,分别给言嫃竹九,小希梁成打了电话。电话那头仍是嘈杂,梁成的大嗓门直吼:
“喂,南央啊,新年快乐啊,祝我和小希百年好合啊。哦,对了,也祝你和安歌早日修成正果啊。”
“滚。”
此刻手指停在电话机圆润的塑料按钮上,脑子里有一串数字。
按,还是不按?
窗外一朵硕大的烟花,一番流光溢彩。我看到安歌纯纯的笑脸,在这流光之上。电话机前盘亘许久,终于想就这么遥望同一片夜空也挺好的,为了培养自我浪漫意识,隔空祝福就好了。
进屋的时候,奶奶的鼾声正匀,便轻手轻脚钻进被子里。次日起,宋珺已离开。我睡得那样晚,大年初一的太阳已挂在东边十点钟方向才起。这人什么也没留下,屋里有淡淡的香水味,院里最浓,浓到风也吹不开。纵使如此,也极淡。
这人,昨晚睡是没睡。
我每天烧烧火,揉揉面,喂喂鸡,吃吃饭,喝喝茶,那小日子。
天荒地老,不过如此。
唯一扫兴的,是那叠作业。我奋笔疾书,头悬梁来锥刺股,为的是下午的时候和奶奶一起晒暖暖的太阳,剥绿色的豆子搓白色的汤圆。
奶奶老了,脸上手上都是褶皱。我笑问:
“奶奶年轻的时候,可是大美女?”
“不然,我们南央怎会长的这么好看?呵呵。”
多美呢,美到旧时的大地主也看上了奶奶呢。
自新年就没有再下雪了,天一直晴好。返校重新跌落在高中生的日子。回首离开那天,老人只送我到门口,朝我挥挥手,便返身回了院子。我想,奶奶现在一定又再追小鸭。小鸭其实是只鸡,可是天生腿短,走起来一摇一摆,跟小鸭子一样,却最皮了,粮食放好了也不吃。我回家的那几天,天天要督促这孩子:
乖啊,吃饱饱,长壮壮,腿长长~~~
不久就是小高考。大家都很投入很用功,整日的对着四门课转悠。我也不再去刘姨的饭馆。
安歌已是高三下半年了,一定很辛苦,还是,不要打扰他好了。停在二楼楼梯口,望着手里的两杯奶茶,踌躇不前。
竹九同学相当适时地出现,一见手里热腾腾的奶茶就扑了过来:
“哟,我们南央什么时候这么孝顺啦,来来,给九奶奶。”
言嫃携着淡淡的笑从竹九身后走出:
“是给安歌的吗?”
我像极了秘密被发现的小孩,无从开口。竹九僵僵地望着手里的奶茶,心不甘情不愿地推了回来:
“呐,革命尚未成功,竹奶奶助你一臂之力。”
说完就把我朝楼梯口推。
我回头望望她俩,一副视死如归,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模样。
站在高三四班的后门口,弱弱地朝最近的兄台唤了一句:
“同学,安歌在吗?”
谁知这位看起来骨头一把,嗓门儿跟梁成有的一拼:
“安歌,有女生找。”
唉,您老说同学不就成了嘛,亏我说完就朝墙壁躲,这下丢人丢大了。十五秒后,安歌出现,似乎瘦了一些,眼尾捎着疲倦。
我把手里蓝色的那杯递给他,用熟稔的语气:
“天冷,给你的。”
安歌的眼睛愈发清亮,浓黑的眸子欲言又止。他今天穿了咖啡色夹袄。接过我的天蓝色,将温热的液体吸进口里。只一口,微垂的眸子复又望向我,带着惊喜问:
“梨汁?”
我点头:
“奶茶店的新品种。好喝吗?”
最近一次擦身而过,听到他隐忍的咳嗽声,每天下课特特地跑到奶茶店买新推的梨汁。因初春时节,每天只三十份,去晚了就没有。直到今天,才送出手。安歌伸出手,把我垂下的针织围巾绕到脑后。是了,安歌的脖子上,缺一条暖融融的围巾。
少年对我笑,山水无痕,秋月无波:
“夜自习后我等你放学,一起走。”
就这样,因他的一句话,心里带着忐忑熬过这些许小时,焦灼地等夜自习最后的铃响。今晚,红楼梦那段前尘往事看得草草。我们不是贾宝玉,可以在人间经历一遭后仍做他的石头。
月光绵柔,夜空像极了那杯汪洋着深蓝的人鱼的眼泪。
楼道里,安歌静立于对侧。上弦月,挂不住相思,清辉照亮右侧姣好的容颜,落地无声:
“以后不要再来教室找我了。”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会有负担。”
“哦。”
因为你还是不喜欢我,是吧。
这是三月,早春。
风中有淡淡梅花香,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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