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皮自从知晓自个儿脸毁了,就成天丧眉耷眼。但吃饭上不用姜妩操心了。因着之前那一番话,许是刺激大发了,现在一天三顿饭,顿顿不落。
姜妩琢磨着怎么让他心里舒坦点儿,要不然伤口不容易恢复。她去买了些桂花糖,用黄纸包着,拿了一块儿放他唇边,陈三皮脸色阴沉,背过身去,不理她。
姜妩瞥了他一眼,收回来手,放自己嘴里吃了。
用哄的不管用,要是像上回似的气他,姜妩怕陈三皮心里越来越憋屈。她垂了眼睫,抿着唇,看着灶里的火,不急不缓。
姜妩添了一把柴火,顿时猛烈起来,锅里的水瞬间沸腾。
既然他心里不痛快,怎么劝都不管用,那就在别的地方使把劲儿。让陈三皮乱起来就成。
这天晌午,姜妩把饭端到他跟前,衣袖像是短了半截,露出白皙的胳膊,藕段儿似得。陈三皮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挪开视线。
饭菜丰盛的很,吃在嘴里尤为香甜。姜妩抬眼问了一句:“好吃么?”
陈三皮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目光飘忽不定。姜妩垂了垂眼睫,又问道:“是不是特别咸?”
陈三皮“啊”了一声。
姜妩弯了弯眼睛,拿勺子舀了一碗汤,往他那边推了推。陈三皮压根儿没留心,拿起碗灌了下去。喝了两口觉得不对味儿。
他皱眉,看了一眼。
“怎么这么淡!”
姜妩神情迷茫:“你不是说咸吗?”
陈三皮不愿意吃没味儿的东西,这两天姜妩惯着他,往菜里洒了些盐,猛不丁喝这么一口着实不痛快。
他被姜妩这么噎了一句,也不知方才自个儿说的什么,抿了抿唇,把碗放到一边儿。姜妩却说道:“怎么不喝了,快点儿喝完。”
陈三皮:“太淡!”
姜妩:“你刚才说咸!”
咕咚喝了一碗,他连忙夹了一筷子菜放嘴里。香味蔓延到舌根,舒坦了许多。姜妩顺手把碗拿过来,又盛得满满的。
放到陈三皮跟前,姜妩的眼睛盯着他。陈三皮脸色难看,拿着筷子夹菜吃,不搭理姜妩。
过了会儿,他抬眼看了看,姜妩仍盯着他看。陈三皮看了碗一眼,端着喝了下去。然后往桌上重重一放:“老子不喝了,甭再想往里面舀汤!”
姜妩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临到最后,陈三皮灌了一肚子的淡汤,撑的躺在炕上直哼哼。姜妩洗好碗回来,就瞧见他这副样子,叹了口气:“心情好点儿没?”
陈三皮瞪她。
姜妩摸摸鼻子,这话问的是有点儿不合适reads;。她也就没再说话,转身往自个儿的屋子走。陈三皮躺在炕上,回过身子,探头看了看。
他瞬间皱起眉头,明知道姜妩不在意这些,可心里就是不痛快。方才她一走,自个儿就下意识想到这是嫌弃他长得难看了。
心口委屈酸涩的很,但脑子里又特想抽自个儿嘴巴,这都是没影儿的事儿,乱想什么。
没纠结多久,姜妩就又从外面走进来,换了身衣裳。她上回去姜家送狼的时候,就顺道把穿的用的,全拿了过来。
这件穿上看着紧绷绷的,把身形儿全露了出来。领口开的有些大,她又没系第一个扣子,颈间的雪白全落在陈三皮的眼里。
他原本还不高兴着,这会儿全然忘了,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喉咙发紧。姜妩好似没察觉,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茶。
冷不丁一抬头,正撞上他的目光,姜妩弯了弯眼睛:“你看白不白?”
一句话说的陈三皮老半天没好意思抬头看她。
几天下来,效果明显的很。陈三皮光顾着不好意思了,把自个儿毁容的事儿忘得差不多。姜妩开始琢磨银子。
给姜家的聘礼去了一部分钱,陈三皮看病又得要钱,而且姜妩还想着请个好大夫给他瞧瞧脸,说不定能治好。
她倒是没什么,不管好看难看,都得过一辈子,何苦去烦恼那些。可陈三皮这段日子的状态,她不免有些担心。
再加上两人生活的花销,钱匣子里的银子都没多少了。估摸着还能撑一个月。
姜妩打算重操旧业,甭管哪辈子都离不开做豆腐。家里还没豆子,她得去镇上跑一趟,买些回来。
临走的时候,陈三皮哼哼唧唧的,看见姜妩在梳头发,他就说风凉话,什么别把自个儿给丢了,或者是一出门指定就把他给忘了,自个儿命苦。
起先姜妩还能皱着眉听一两句,后来不耐烦了,手里拿着梳子走到炕边儿,眉头紧皱,两眼瞪着他。
陈三皮见她恼了,反倒不像方才似的苦着脸,他这会儿笑嘻嘻的,整个人变得吊儿郎当:“哟,真生气了?”
姜妩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正要说狠话,一下子被他拽倒在炕上。她正好躺在他的胸口,姜妩恼怒地看他,却装上满目的温柔。
她怔了怔,发鬓上一动,陈三皮将一根簪花插在上面。
出门的时候,姜妩脸上的笑意仍未退去,她伸手摸了摸,簪尾镶着翡翠,触手生温。
镇子上热闹的很,人挤人,还有三五个结伴说话的,占住路让旁人没法儿过去。姜妩皱着眉,看着街上两边儿铺子。
忽听前面的马蹄声,她连忙跟着人群躲到一边儿,好在今儿天气凉快,没有出一身汗。一阵凉风吹的她落在颈间的碎发轻挠着脸颊。
姜妩回头看了眼路上,一辆马车快速奔过。缎子面儿蓝色的轿帘,被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掀开。
漫不经心地看了看,黑漆漆的眸子忽然一沉,迸发出欣喜和激动。沈旭往日里温和的眼睛,此时变得凌厉,大声让车夫停下。
马跑得极快,即便现在就停下,也要跑出一段路。沈旭紧盯着那个人影,眼看着离得远来越远,他一把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沈旭看着远处,朝那里奔过去reads;。心潮涌动,像是立即就要将他淹没。他能感觉到自个儿正在颤抖,身子紧绷,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的。
走到方才看见她的地方,人已经不见。他喘着粗气,神情慌张,像是迷路了的小娃子。沈旭又向周围跑去,四处看了一遍。
仍是没有人影。
他大声喊道:“姜妩!”
又连着喊了两声,沈旭便像是脱力了一般,眼里的欣喜却越来越大,他忽然大笑起来,猛地扇了自个儿两巴掌。
疼得,笑的更加畅快。
惊得路人纷纷侧目。
沈旭摸了摸心口,失而复得的喜悦染上眉梢。
姜妩回头,像是听见有人叫她,皱了皱眉,却没瞧见人。她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篮子,里面放着十来斤豆子。
应是能做些,只是要瞒着陈三皮,若不然被他知晓了,还不定会怎么想。回家的路上,她遇见了罗淑。
罗淑穿的尤为娇俏,脸上也抹了胭脂,俩人说了会儿话,才知晓她也是刚从镇子上回来。
正说着话,姜妩的篮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儿,竟然往外漏豆子。她连忙用手挡住,罗淑见她手忙脚乱的,也帮了一把。
到了家里,姜妩请她进去坐会儿,喝杯茶。陈三皮听见院子里有动静,知晓姜妩回来了,他嚷了一嗓子:“你可算回来了,留我自个儿在家里,你的心太狠。”
姜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不意外的瞧见罗淑带着同情的眼神。她清了清嗓子,吼回去一句:“再喊晚上没饭吃!”
再发展一下就是,饿死你后,我直接改嫁。
陈三皮呸了一声,张开嘴就要再喊,就瞧见姜妩进门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姑娘。他皱了皱眉,瞎往家领什么人,耽误事儿。
罗淑坐在椅子上跟姜妩说话,陈三皮在炕上闭着眼装睡。聊到镇子上的事儿,她瞬间变得眉飞色舞,还隐隐约约露着些羞涩。
姜妩无意的问了一句,罗淑瞟了眼炕上,见陈三皮像是真睡着了,才压低声音说:“前天在镇上的饭馆儿吃了一顿饭,没想到,正好碰见那家店的东家,看着就跟书生一样,温和的很,可是又多了一分气势。”
姜妩垂了垂眼睫,看了看她,眼里透着打趣:“那你今儿去镇上?”
罗淑脸颊羞红,点了点头,尤为不好意思:“我这话也只跟你说说,因着知晓你不是爱嚼舌根的。我一见到他,心就乱跳,都不敢跟他说话,可是见不到又觉得难受。”
姜妩弯了眼睛:“你心里装下他了?”
罗淑“嗯”了一声,又问:“你不觉得心里有个人挺好的么。”
姜妩侧着头想了想:“是挺好,不过有个能过一辈子的更好。”
到了傍晚,送走罗淑以后,姜妩打算做饭,然后赶紧磨豆腐。她先进到屋里,张嘴想问陈三皮吃什么,结果愣了一下。
他正坐在炕上,神情认真,目光沉沉,整个人看着尤为凝重。陈三皮舌尖抵着上牙,眯了眯眼睛,想着方才姜妩说过的话。
她把心里的人,跟能过一辈子的人分开说了。
陈三皮看着她,眸子漆黑,沉声问:“姜妩,你心里有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