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麟城中最扬名的风月之地湮没在一把轰轰烈烈的大火中。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曾经的红瓦雕梁皆是化作灰褐色的尘土。
    空气中弥散着闷沉沉的烟土气息,像是战场上硝烟的味道。
    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般的沉重。
    尘土被风扬起穿过繁华落尽的囚星花,落在了一处宫殿中。
    那是俯仰宫城中最大的宫殿。
    没有太过浮华的装饰,反倒显得很是厚重,因而显得有些沉闷。
    唯一突出的地方便是这里撑起屋梁的柱子格外地高,而殿堂之上的皇座也是很高,足够俯视来拜见的每一个人。
    在殿堂之外的牌匾上,写着君临二字,墨迹显得十分饱满浓重,迫人的气息很直接地显露在其上。
    皇座上坐的自然是皇帝,站在皇帝身侧的自然便是太监。
    李公公依旧扯着不阴不阳的嗓音,细述着的却是妆红楼的事。
    皇帝面色看起来很是平静,因而有些深不可测,李公公低头谨慎地打量着主子的神色,侍奉了皇帝那么久,他知道很多时候皇帝可以把自己的心情喜好藏地很好,但他还是可以看出些什么。
    比如皇帝听见三皇子的事情时,总会习惯性地用右手小指轻轻敲打桌面,这代表着紧张。
    他看见皇帝右手小指的细微动作时,心里不免有些得意。
    说到底,这个飒锦国中,最了解皇帝的不是皇后,不是絮妃,不是三个皇子,甚至不是皇帝自己,而是他。
    皇帝面色平静,道:“你是说墨家小姐被奸人掳去,熙儿出力找到妆红楼,而后晨儿和他里应外合救出那墨千落,顺便将妆红楼毁了?”
    李公公点头称是,道:“这是大皇子的说辞。”
    皇帝道:“那晨儿呢?”
    李公公嗫嚅着不出声。
    皇帝眉一竖,道:“他都不将朕放在眼里,哪里会在意解释这些。”
    李公公捏着嗓音道:“许是那墨家小姐被劫,三皇子心中担心地紧,一时忘了,等回过神来自会向皇上禀告。”
    皇帝依旧平静着神思。
    只是李公公发现皇帝的呼吸有些急促。
    于是他知道皇帝内心此时想要骂人。
    皇帝在骂枫晨。
    鬼扯,什么里应外合,朕会不知道这些年妆红楼是枫熙的势力?
    两个人暗里斗了个天翻地覆,到朕的面前却这般一致,将一切粉饰地不能再太平。
    哪一天洗宴楼被拆了说是枫晨自己砸的谁信呢?
    忽然,皇帝想起了天禄兽。
    李公公看着皇帝奇怪地一笑。
    有些摸不出他那一瞬间的心思。
    皇帝其实在想,说不准有一天洗宴楼被拆了也不是不可能是枫晨的手笔。
    只是妆红楼的背后,两个人究竟得失了什么,将来他的皇座究竟该给谁。
    他思量地有些困顿。
    良久,皇帝从高高的座上走下,顺着长路便来到了观景台。
    观景台上,皇帝俯视着万里河山。
    他看着新月河蜿蜒着的水流脉络,看了看源头的地方想起了西岭之上的积雪。
    想起了那些埋藏在雪地里的陈年旧事。
    有些豪情,亦有些酸涩。
    转过头,说道:“去雪心殿坐坐吧。”
    已经很久没有来过那处僻静的宫殿了,久到连当初稀疏的雪竹都已经连成了一片林子。
    像是遗忘在记忆的一角,时不时想起,却又很快掠过,潜意识里不敢去触动。
    今天是怎么了?
    宁雪絮看见皇帝的时候,有一丝微微的诧异,然后她嘴角露出一抹笑,笑的很是平静,像是有些敷衍。
    低身行礼。
    皇帝轻声唤着免礼。
    一瞬间,皇帝有些恍惚。
    眼前的人似乎再也不是当年会在雪山之上陪他指点江山,嚷着人间烟火气息乌黑凌乱却别有一般特别景致的她了。
    想起悬崖之巅她决绝狠冽到极致,又绝望到极致的时候。
    皇帝的心忽然有些痛。
    人其实一直都是那个人,只是心变了。
    或者说她再也不会对他付出真心了。
    所以他把愧疚安放在了枫晨身上。
    直到三年前的一切再一次不可逃脱避免地摆到他的眼前,血淋淋地提醒着他。
    “皇帝陛下怎么有空到这来了?”宁雪絮平淡地开口说道。
    语音不见喜乐,不见痛苦和怨念。
    皇帝忽然就想到,她好像快死了。
    像蜡烛总会燃烧到尽头。
    “朕难道不能来吗?”
    这里是他的皇宫,是他的俯仰宫城,而她是他的宫妃。
    这个回答很是直接而不可反驳。
    只是话一出口,皇帝就有些后悔了。
    明明只是想单纯地见见她,却显得有些强迫而冷冽。
    看吧,她的眉头又蹙起了,像是染了霜雪一般。
    絮儿,现在的春天那么温暖,难道就不能融化了你的心吗?
    他忽然想这么问上一句。
    可是他没有。
    宁雪絮平静道:“皇帝自然可以来,只是我有些不习惯。”
    她称呼他为皇帝,却没有称呼自己为臣妾,她从来不会在他面前这么称呼自己。
    不知为何,他听见自己说道:“以后会习惯的。”
    说完话他看见眼前的女子愣怔了一下,其实他也愣怔了一下。
    随后他听见自己说道:“得给晨儿纳妃了,以后我会常来和你商量些事。”
    解释做什么。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有点恼,恼自己话语里的解释让之前那句有些温情的话语重新变得疏远了下来。
    “也没有什么好商量的,都是流程好的事。”宁雪絮如是说道。
    皇帝犹豫了下,道:“听说你的病重了。”
    宁雪絮道:“其实十七年前我就该死了,这么些年本来就是苟活。”
    皇帝冷道:“活下来便活了下来,做我的女人就这么让你觉的不耻吗?”
    宁雪絮依旧平静,道:“如果不是当年你固执做下的那些事,我们或许也不会走到今天。”
    这句话,她没有喊他皇帝,她用了你。
    皇帝心中微微有些晃:“这些…都过去十几年了,就不能让它过去吗?”
    宁雪絮眼中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道:“事情牵扯了那么多生气,晨儿身上的诅咒还要困顿他一辈子,怎么可能过得去。”
    说完,宁雪絮决绝地转过身子,道:“你还是走吧,何必来见我,徒增两人之间的伤感。”
    皇帝望着女子决绝的背影,冷道:“好,好,好,你够狠。”
    他亦转身,努力地将心中繁乱复杂的情绪收起,转身向殿外走出。
    便在他要迈出雪心殿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痛苦的喘息声。
    喘息之后是重重地咳嗽,仿佛要切开肺腑一般。
    他的步子停了下来。
    在他内心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发现自己转过身,用全部的气力奔跑到了那个女子身边。
    接住了她摇晃落下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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