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找借口请了几次大先生,回府后既陪笑脸又殷情饭菜,他便顺坡下驴,留在了秦府高门楼。
其实,这是他与儿子天赐那天谈话后暗暗做出的一个决定;为了以后不连累灵巧和四个娃娃,他要让灵巧和娃娃们都站到无产阶级的行列里去,只有这样,以后才能不会成为被革命的对象。
大先生回府没几天,天赐少爷也搬回来了,大先生急忙劝阻道;“你咋回来了呢,这时候你回来不是自己找麻烦来了吗?”
“我从小就在咱秦府长大,陇州城人都知道我是您的儿子,难道让我也改姓不成,我再改也没人信呀,我跟元魁他们不一样,他们不像我,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么,嘿嘿嘿……既然我是咱秦家的后人,我就享咱秦家的福,受咱秦家的罪,这没啥可怕的!”
大先生心头一热,摸着他的头笑道;“是个男子汉了,敢作敢当,比你小时候懂事多了!”
天赐少爷不想再说这个令人伤心的话题了,他岔开话对爹问道;“爹,党拐子带着伤兵大闹县党部要军饷的事您知道吗?”
大先生气乎乎说;“听说了,这些破事咱管不了咱也不掺和,别说是县党部的事,就是省政府请我开会,我也不去了!”
“党拐子狮子大开口要十万大洋呢,还威协蔡县长说不给就纵兵抢大户,蔡县长光哭穷不答应,伤兵真就抢了刘文忠的“恒源当”和金玉田的“刘记杂货店”,还有一伙伤兵冲进了江秀才家府里,不光抢了财物,还把十几个女人抓到党拐子的师部去了,如今四面城楼上都是党拐子的伤兵,咱陇州城已经被党拐子控制住了!”
“唉!这就是蒋委员长的国民革命军啊!胡宗南还是蒋委员长的学生呢,咋就带出像土匪一样的军队呢?一个用这样的军队保卫的政府它能长久吗?唉!”
“正因为他们是**而不是土匪,所以我们这些警察才没法管,也不敢管,一管还就赖上你了!”
“你离他们远点,别惹这些兵痞死狗,咱惹不起咱躲得起!”
一天中午,大先生到街上去办事,身后跟着憨蛮娃,快到十字街口,碰见十几个伤兵,他们肩上挎着枪,一个伤兵手里提着个笼子,上面盖块布,有个认识他的伤兵打招呼道;“秦参议,吃了吗?没吃了送你吃个豆芽菜。”
那个提笼的伤兵揭开笼布,把笼往大先生面前一伸,他看到笼里竞然全是女人的耳朵,耳朵上都戴着耳环或耳坠,有黄的、白的、红的、绿的,血淋淋惨不忍睹。
大先生急忙推开笼子就走了,身后传来那伙伤兵的轰笑声。他心想;这伙畜牲不如的狗东西连高门大户里的女人都敢这么残忍地糟踏,那平民百姓遇到他们还不丢了性命啊!
没几天,就集市无人,店面全都关闭了,街上的行人看到党拐子的伤兵,就像见了鬼一样,远远就跑走了,跑得慢的人,若是男人,免不了一顿暴打,打完了还得掏动手费;若是女人,那可就倒大霉了,不管年龄大小,也不管美丑,拉到临近院子里,被这伙畜牲**一遍,再抢光身上的财物,这才扬长而去。
夜里更是令人提心吊胆,不是这家被抢了、就是那家被放火烧了房屋,哭爹喊娘之声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夜不能寝!
兵役局长梁百川新近纳了一房姨太太,这女子芳龄十九,身姿窈窕,容颜娇美,两条油光闪亮的大辨子长过臀部,飘摇在后背,走起路来给人一种婀娜多姿玉树临风的感觉,她娘家是东关城墙根下的剃头匠颜家。
这天下午,她娘捎话说她爹病得厉害,让她赶紧回娘家一趟。她一听心里就明白;爹又没了大烟抽,又在家寻死觅活打闹呢!如果不是爹爹吸食鸦片上了瘾,自己怎会给这个比父亲都大的人做六房呢!她便取出从老爷那给父亲要来的烟土,再取些钱装好,便急急忙忙出了梁府,往东关城墙根下的娘家走去。
她娘一见闺女进了院门,就像看到了救星似地扑到院子里,边给闺女看被打的伤痕,边哭着告她爹的状……
“弟兄们快来看快来看,底下院子里有个女子比七仙女还好看呢……”
“哎呀乖乖,这么好看的女子我还从没见过……”
“哎——小女子,到城墙上来陪哥哥玩玩……”
“你喊个球啊,你一喊看把人家吓跑进屋去了……”
“走,下去,到她家找她去……”
娘俩抬头看到城墙上党拐子的匪兵,就急忙跑进了上房,她爹一把抢过闺女的包袱,进里屋吸大烟去了,这娘俩六神无主吓得浑身瑟瑟颤抖着。
一会院子里冲进来十几个端枪的匪兵,她娘急忙闩上了房门,情急之下便让闺女钻进炕筒里藏了起来。
党拐子的伤兵在院子里咋呼了半天见没人搭理他们,就砸开了房门冲进了上房,他们四处找不到那女子,就将她爹娘押到院子里逼问她的下落;“说,把那小女子藏哪了,说出来就饶了你俩,不说的话就放把火送你俩个老家伙去西天,说!”
无论党拐子的伤兵再怎样逼问、拷打,他俩都咬紧牙关死也不说闺女的藏身之处,这伙毫无人性的畜牲便恼羞成怒,竟将这老俩口关进了上房,并从外扣上了门锁,放火点着了房屋,还对临近赶来救火的人开枪,不许别人救火,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渐渐由一家烧成了两家,又由两家烧到了四家,后来东关一片火海,党拐子的这伙伤兵这才哈哈大笑着离去了。
直到第二天下午这场大火才被全城人扑灭,总共烧毁房屋二十一家,烧死烧伤人口三十九人,一百六十多人流漓失所无处居住,东关变成了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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