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十六旅只是个旅的番号,但兵员已经接近了师的编制。民国时期地方军阀各霸一方,为了不被别的军阀吃掉,都在暗中扩充着实力。灾荒年间,是扩军招兵的最佳时机,平时丰衣足食的庄稼汉谁也不愿提着脑袋当兵吃粮。
光有兵员没有武器装备是不能成为军队的,中央财政只拨款给蒋委员长的嫡系部队,像十六旅这样的地方部队只能自行解决军费,十六旅和全国别的地方武装一样,把所需的军费开支全都摊派给了当地政,只要有地盘,就不愁征收不到粮款。
管理钱款粮草是件非常繁琐的事,旅座和大多数男人一样都烦管这事,而这又是个肥差,交给谁他都不放心,只有让夫人管理这些事,钱款才不会流失,就这样,收徼各处军费粮草的事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夫人的肩上。
凡是十六旅的兄弟,没有人不敬佩夫人秦淑芳的,大家对她的敬重,更盛于旅座马耀祖,这并不是因为旅座惧内的缘故。严格的军纪只能约束人的行为,却无法让人从心里折服,并心甘情愿服从你,效命于你。如果在严格的军纪下再施以温情,那么,再刚硬的汉子都会被这温情所感化,你敬他一尺,他肯定就会敬你一丈。
夫人秦淑芳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父母没有将自己生成个男儿身!尽管她从小就跟着府里的武师习武练功,可是,在这个男权的世道上,她只能给丈夫做个配角,虽然是配角,但她偏要当主角来演,而且还演得非常精彩,精彩到十六旅每个人都对她非常崇拜。
夫人的精明强干是有目共睹的,而她美丽的容貌令多少男人感到自惭形秽的同时又忍不住想入非非,尤其是她那英姿飒爽的豪迈情怀,既令人倍感亲切,又使人从心眼里敬佩,就连旅座本人都常常感叹道;“马某能有今日之地位,夫人之功不可没啊!”
她和所有军人一样非常喜欢骑马,所不同的是,她只喜欢烈马,越是无人能够驾驭的烈马她越喜欢,因而蒙古草原有她派去的常驻办事处,专门为十六旅购买战马。
一个军队具有多少战无不胜的能力,这完全取决于这个军队的装备是否先进,而在民国时期,装备的先进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个军队里有多少骑兵,在机械化还很落后的那个时代,骑兵就是速度,而战争的关健就在于速度。
夫人也很偏心,凡是先进的武器装备她首先给了特务连和警卫营,以致使这些御林军的每个人都骑着高头大马,腰插驳壳枪,胸前还有美国造,就连背上都插把飘着红绸的大马刀,一付牛皮轰轰的样子,使别团的弟兄们羡慕又使他们嫉妒。
警卫营所肩负的任务,并不只是保卫旅座及夫人的生命安全这么简单,它还有一项特殊的使命,就是到各地监管征收粮款,并负责将粮款押回旅部,而特务连不光负责监督警卫营,而且还负责监督各个团部的秘密动向,以防他们反水。长期以来,警卫营和特务连一直都掌管在夫人的手里,就连每个军官的升迁都是夫人说了算,因此,不论大小事他们都喜欢先禀告夫人。
“报告——”夫人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特务连一排长回来了,她不由得心中一喜,对门外喊道;“进来!”
夫人将杯热茶递给他亲切地问;“粮款押回来了吗?”
“夫人,出大事了,炮团要反水!”他接住夫人的茶杯顾不得喝急忙禀告道;“今年应交的粮款猴团长赖着一个子都不上交,据我打探到的消息,他已经跟七师邓师长接上头了,邓师长许了他个旅长,他动心了,炮团随时有被拉走的危险,夫人,你看这事咋办呢?”
“你先坐下喝口水,一个猴茂才他翻不了天,旅座和我早就防着他呢,他身边有我安插的眼线,一旦有风吹草动,他猴茂才就会人头落地,哼哼,猴茂才啊猴茂才,是你自己要往死路上走呢,你可怪不得别人,邓世杰,你个王八蛋,这些年你总跟姑奶奶过不去,想吃掉十六旅,想拉走姑奶奶的炮团,你休想,为搞这个炮团姑奶奶花的大洋都能堆成山,想占姑奶奶的便宜,你吃屎去吧!”
一排长惊讶地感叹道;“难怪夫人一点也不惊慌,原来夫人早有提防呀!”
夫人微笑着叮嘱道;“这事你先不要对任何人说,防止走漏了消息”
“放心吧夫人,这个我懂!”一排长说罢敬个礼转身出去了。
“来人——”夫人对门外喊。
“到——”卫兵应声进了门。
夫人急忙问;“知道旅座到哪去了吗?”
“不知道!”
“赶紧去找,多派些人,找到旅座让他马上回来。”
“是——”卫兵转身跑走了。
长期的军旅生涯使夫人养成了处变不惊的素质,可当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这才感到非常惊恐,刚才她对一排长所说的那种话,只是为了暗示他们别心存二心,其实猴团长身边根本没安插什么人,猴团长以前是警卫营长,他不光做事非常干练,而且还忠心耿耿,没想到当上团长后竞然野心更大了,这是她和旅座始料不及的。
夫人一直等待着旅座回来,可是直到天黑也不见旅座人影,猴茂才的兵变急等着处理,旅座的突然失踪又给她一个吉凶未卜的猜想,夫人心急如焚,她像只母豹似地急得在屋里直打转。
情况危急,时间不等人,万一猴茂才将炮团拉走投靠了邓世杰,那一切都就晚了,她在心里做出了斩钉截铁的决定;留下一些人继续寻找旅座,自己到韩城去先处理猴茂才的兵变。
她当机立断叫来了特务连连长李仁义:“命令特务连明早前赶到韩城,潜伏在炮团团部四周,等候我的命令。”
“是——”他朗声答道,同时举手敬礼,随之转身出去了。
她又叫来了警卫营营长高宏均,她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问道;“如果让你当炮团团长,你会不会也像猴茂才那样恩将仇报背叛旅座呢?”
“我……猴茂才……他反水啦……”高营长被这意外的情况震惊得语无论次,他见夫人镇定自如地等待着自己的回话,便稳稳神答道;“我高鸿均对旅座和夫人的忠心天地可鉴,如果我背叛旅座和夫人,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旅座和我对你的人品是了解的,由你来接替猴茂才掌管炮团我和旅座也放心,不过你要想当上这个团长,还得干件大事才能服众,你说是吗?”夫人笑嘻嘻问道。
“杀了猴茂才,把炮团掌握在咱们手里!”高营长激动地跃跃欲试。
“杀猴茂才非常容易,只要我一个命令,他就会人头落地,我不防告诉你,猴茂才身边早就安插了旅座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旅座和我的掌握之中呢,你也知道,炮团是咱们旅一半的家底,换你是旅座,你也会这么做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么,目前最主要的问题是先要擒住猴茂才,稳住整个炮团,我想把这个功劳让给你,给你当团长提高些威望,不知你是否有这个胆魄?”
高营长一付赤胆忠心的样子挺胸答道;“夫人让我咋做我就咋做,一切全听夫人您的吩咐!”
“命令警卫营明早前赶到韩城,一连守住东门,二连守住南门,三连守住西门,四连守住北门,谁抓住猴茂才算谁头功,死的也行,马上行动!”
“是——”高营长敬礼后转身出去了。
夫人派人找来了新兵王耀帮;“你现在还想到特务连来吗?”
“当然想了!”王耀帮天真地笑了一下,夫人竟然被他的这个笑感动了,因为他的笑真诚而淳朴。
“你跟我去执行一项任务,如果完成得好,我不但调你进特务连,而且还让你当排长,咋样?”
“只要是夫人您的吩咐,就是让俺去杀人俺也绝不含乎!”
王耀帮的话使夫人不禁心头一热。在这危难时刻,她猛然觉得谁也不可靠,只有这个新兵蛋才使她有种无法说清的安全感。她觉得别人的誓言都是骗人的鬼话,这个愣头青尽管不太会说话,可他的话语里却沸腾着一种赤诚,她似乎瞬间心情轻松了许多,便笑着对他打趣道;“杀人很可怕吗,老百姓杀人犯法,而军人杀人却是职业使然,只要是为了维护正义,你杀了人不但没罪反而还有功,明白吗?”
“俺不懂啥正义不正义,俺觉得夫人您就是正义,俺就听夫人您的!”
“你这么理解也对,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么,好了,咱们马上出发!”看着他这付赤胆忠心的神情,她不禁暗暗感激起他来,同时,心底涌出一股酸楚感;旅座啊,我的夫君,在这危机时刻,你到底跑哪去了!
翌日清晨,夫人带着王耀帮和一个班的卫兵骑马到了韩城东城外。在路上她已经给王耀帮交待了所要执行的任务,他听到真是去杀人,而且还是杀团长,他不但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还显得非常兴奋。
警卫营一连长苏文焕看到夫人,他神色紧张地跑过来报告道;“夫人,猴茂才准备行动了,三个炮营都要拉走,高营长带着人抓猴团长去了,目前炮团一架炮都没出城,光咱们警卫营恐怕人手不够,您看是不是让二团三团增援一下?”
“放心吧”夫人胸有成竹地笑道;“我早安排一团去阻击邓世杰的接应部队,二团堵住了韩城的西南方,三团堵住了韩城的东北方,猴茂才插翅也别想拉走一门大炮!”
苏连长既佩服又讨好地笑道;“噢!夫人早就布置好了啊,这我就放心了。”
“守好城门,放走一门大炮格杀勿论,进城,驾——”夫人摧马进了城,直接走向炮团团部。
突然,枪声齐鸣,循声判断,枪声来自炮团团部方向,夫人双腿一夹,乌龙神驹像支离弦的箭飞射出去。到了团部大门口,夫人见警卫营长高宏均正指挥弟兄们往里攻呢,看见夫人他跑过来报告道;“夫人,猴茂才和三个营长被我全堵在里面了。”
夫人下了马对高营长命令道;“停止进攻,我要进去见猴茂才。”
“不行,您进去太危险了,夫人,您等着,等我带弟兄们冲进去杀了猴茂才这个白眼狼!”高营长和十多个卫兵死死抓住夫人不让她进去。
夫人推开众卫兵冷着脸命令道;“放开,谁再敢拦着我,我毙了他,对里面喊话,就说我要进去。”
“停止进攻”高营长大喊道;“炮团的弟兄们听着,旅座夫人要进去亲自和猴团长说话,你们不许开枪,免得伤着夫人,听到了没有?”
一阵沉寂后传出话来;“猴团长请夫人进来,不许带兵”
“夫人您千万别进去这太危险了”高营长抓住夫人的胳膊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夫人镇定地微笑着说;“我赌猴茂才他不敢动我,你放开我。”
王耀帮挺身说道;“夫人,俺陪您进去!”
夫人盯着王耀帮的眼睛问;“你准备好了吗?”
他将衣袖里那把匕首亮出来给夫人看了看说;“放心吧,夫人!”
“好!”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
高营长杀气腾腾地对大门内喊道;“里面的弟兄们听着,夫人进来了,谁敢开枪伤着夫人,我带警卫营杀他全家,扒他八辈祖坟!”
夫人带着王耀帮进了团部,院内的弟兄们立刻让出道,全都恭恭敬敬地站在两边给夫人敬礼,夫人直接进了议事厅。
夫人的突然出现,不仅使猴茂才非常震惊,更使四位营长惊慌失措,夫人进了议事大厅直接走到猴团长身边笑道;“猴团长,今年该上交的粮款你为啥总赖着不上交,难道非要我亲自跑一趟你才肯上交吗?大门口是怎么回事,怎么自己人跟自己人干上了?”
猴茂才一见夫人,多年养成的奴性立刻产生了作用,他不由得既敬畏又理亏地低下了头,听夫人如此说,便急忙为自己开脱道;“夫人,今年韩城旱灾特别严重,百姓实在交不起赋税,我也为这事愁得没办法,没想到警卫营这帮兔崽子在您跟前搬弄是非,说我反水背叛旅座和夫人您,这怎么可能呢,就是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背叛旅座和夫人您啊!”
长期跟男人打交道的夫人明白,此时此刻自己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使局势得到应有的控制;“我是不相信你会反水,可旅座他拿不准你到底会不会反水,所以派一团去阻击邓世杰的接应部队,派二团和三团把个韩城城围得像铁筒一般,你说为了点粮款动这么大干戈值吗?韩城今年遭了灾百姓交不起赋税,你打个报告我可以免么,怎么就跟警卫营的弟兄们闹到动枪开火的地步了呢?现在城外被两个团围着,城内你这团部又被警卫营和特务连围得水泻不通,我要是不了解你猴茂才是个啥样的人,我还懒得管你呢,我实在不忍心你猴茂才和你们三个营长白白送掉性命,你们几个手捂住胸口想想,你们几个都是跟我秦淑芳相处了多年的好兄弟,你们以前也是警卫营和特务连的兄弟,哪一个不是我秦淑芳举荐给旅座的,猴茂才,你骂警卫营不是东西,你以前可是警卫营长呢,是我秦淑芳举荐你当上这个炮团团长的,王孝义,你以前是特务连连长,是我向旅座举荐你当上炮团一营长的,苟宏儒,你以前是特务连付连长,是我举荐你当上炮团二营长的……”
三位营长跪在地上;“夫人,我们辜付了您的栽培提拔,我们对不起夫人您……”
突然,猴茂才拔出手枪对着夫人喊道;“夫人,对不住了,看来炮团我是拉不走了,我出去连命都会保不住,夫人您的大恩大德我猴茂才来世做牛做马再报答您,今儿个麻烦您替我挡住子弹让我逃条性命吧……”
只见一道血光闪过,猴茂才的人头已经掉在了地上,夫人和王耀帮脸上、身上全是鲜血。
虽然夫人在军营十多年,但她从未杀过人,更没有这么近距离眼瞅着人头落地,她不禁眼前一黑栽倒下去,幸亏王耀帮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
“夫人——”
“夫人,快叫军医……”
“快叫军医,夫人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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