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论，让何向东逐渐摸清了德斯佩雷的立场。
在四月攻势之后的法军大混乱中，第六集团军的情况是较为严重的，所以才抽调中国远征军到埃纳河战区填补战线。法军总司令贝当用了四个月的时间恢复法军秩序，在凡尔登也组织了一系列小的规模作战，再准备发起马尔梅松战役。
原定进攻时间大约在十月中、下旬，如今要提前到十月上旬，对士气高昂、吃苦耐劳的中国远征军来说没有任何问题，对法军而言却是大大的问题。休假的士兵没有归队，准备按期休假的士兵必须要劝说留下，贝当总司令给士兵们的一系列许诺要兑现..受够了愚蠢将领们瞎指挥而付出鲜血的法军士兵们变得功利起来。
感觉到德军要撤，那就等他撤，第六集团军一样能收复国土，而德斯佩雷也可以不冒任何风险。至于歼灭德军六个师的炫目战绩嘛，这个..德斯佩雷上将也很垂涎，却在法军当前的状态下，没有多少把握，反而有赔本的风险。
换个角度来看，何向东也完全能够理解德斯佩雷的立场——既然能安安全全的把60分战果收进腰包，又何须冒百分之一百的风险去追求另外的40分战果呢？
对法国人民来说，对法军士兵来说，收复一百二十平方公里的国土是了不起的战绩，至于..收复之战歼灭了多少德军？恐怕没人有多少兴趣理会。对法国的高级将领和政治家来说，如此的胜利完全可以用“高明的战略迫使德军后撤”来解释，中国人不是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说法吗？这就是！
“集团军群司令官阁下，不如，我们折中一下。”
翻译听出中国上将的语气松动，直接就把折中这个词翻译为“中国上将会作出让步”。德斯佩雷露出胜利者的微笑，颇有风度的与何向东一起趴在办公桌上研究地图。
“放过拉鲁埃——沃克赛文一线的大约四个德军师，法军炮兵以最少三分之二的力量配属中国远征军作战，首先发起对瓦伊炮台的大规模炮击，将其击毁后攻占，掐断夏万蒙大约两个德军师的退路，再一举歼灭之。”
打了大半年的交道，德斯佩雷知道中国上将的脾性，能够做出如此让步已经是难能可贵的喽。那么，风险不大的，完全按照贝当总司令提出“多用钢铁，少流鲜血”的战法来打，让中国远征军以七个师的绝对优势兵力，在法军绝对优势的炮兵火力支持下，稳稳当当的吃掉德军两个师，还是可以滴！毕竟，这又是一次不冒险的、在北方集团军群司令官指挥下的中法联合作战。
从歼敌六个师缩减到歼敌两个师，德斯佩雷从反对到首肯，真不知道这仗是中国帮法国打的？还是法国在帮中国打？尼玛，本末倒置的事儿还当真出现了！不过仔细想想也就会觉得正常、释然了。
法军士兵是颇英勇的，在战争进行到现在，法军用几百万的阵亡数字拖住了西线德军的大部分。在何向东看来，这些阵亡数字中至少有一半是不必要的，完全是将领指挥失误造成的。将领们为何会指挥失误？看看今天的德斯佩雷就能猜出一二来——军队高层********使然！将领们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地位，其次才是考虑战争的问题。
法军已经腐朽了，撑过这场大战之后，他还能撑过下一场大战吗？
总司令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两位上将满脸春风的出现在中法两军众多参谋军官眼前。何向东自觉的落后了很小很小的小半步，德斯佩雷宣布：“鉴于我军炮兵决胜作战获得重大战果，德军在强大压力下撤出克拉翁台地，我军的作战计划也作出对应。通过与何向东将军的友好磋商，我们决定以中国集团军为主，以法第14军及39军一个师为辅，首先打掉最为突出的夏万蒙高地，采用掐断后路，四面包围，一举歼敌的战法实施之。此战，由中国集团军第二军司令部全面负责组织实施。”
上将话音刚落，一名法军炮兵中校就高声提问：“将军阁下，请问将军阁下，我军炮兵部队得到的准确炮击方位坐标来源于何处？”
“卡尼尔中校。”德斯佩雷赞赏的微笑着转向何向东说：“这个问题，也是我一直想请问何将军的。”
何向东并不打算保密，昨夜的炮击作战战果如何？现在没有详细、准确的数目字，却已经从德军主动撤出克拉翁台地可以看出一二来。炮兵决胜，真的在1917年十月的西线战场上实现了，而决胜的决定因素——炮眼，势必不能继续保密，反而要大张旗鼓的加以宣传，最好是传得神乎其神！越神乎其神就越玄乎，越玄乎就越..嘿嘿，这也是一种迫不得己的保密手段吧？
“张少雄！”
“到。”张少雄从总司令的目光中得到指示，扭头看看卡尼尔中校，心道，老子来回答你的问题，还高你一级呢！“我军炮兵中有一支侦察部队——炮兵之眼。擅长渗透敌后，在纵深中寻找敌军重炮阵地，以无线电通讯的方式报告指挥部，组织炮击。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这还叫简单？说的越简单，给人的想象空间就越大！
当然，从德斯佩雷的角度和何向东的角度看同样一件事情，得出的结果也不尽相同。比如前天晚间的炮击，法军看做是一场引诱德军炮群开火、暴露阵地的炮兵战役，战役目的没有达成；中国的高级军官们却知道真正的、主要的意图还是掩护炮眼出击，通过昨夜的检验，作战目的完美达成。
两位上将立即召开了第六集团军和中国远征军的军级以上军官会议。
卡尼尔中校并未罢休，这位工科学校毕业的炮兵军官用数学的脑袋瓜子思考问题，作出一个令他自己都感觉无比惊讶的假设——全纵深炮击，即全纵深炮兵决胜——在中国人主导的两次夜间大规模炮击中已经露出峥嵘——这是一个自从炮兵技术进步以来最为划时代的突破！
1917年的法国陆军，炮兵比例已经接近百分之三十七。遗憾的是拥有庞大兵力和先进兵器的法国陆军并没有诞生如此革命性的战术突破，而这种战术突破一旦发扬，完全可以达成战略性的优势。
几乎是拉扯着张少雄上校，卡尼尔中校作出不搞清楚誓不罢休的态度，一定要张少雄“向友军坦白炮兵夜间作战的技术内幕”，甚至连“屎尿遁”之类的招数都不管用。
没办法，张少雄只能上报总司令批准后给了卡尼尔三张图纸，能不能看明白，那咱就管不着了。
卡尼尔中校的遗憾得到三张图纸的弥补，参加完高级军事会议的蔡锷中将和殷承獻少将的遗憾，又由谁来弥补呢？
在去第二军司令部的汽车上，蔡锷一言不发。承担了主攻任务的第二军司令官满脑子想的不是如何完成任务，而是制定、实施、修改之后的战役计划已经接近圆满，实现战役计划的物质条件却极大的刺激了中将，让他原本对某人把持军、政、财大权，实在有军人专权嫌疑的感觉削减了不少。
掩护炮眼渗透，打了二十多万发炮弹；反德军炮兵作战，打了三十六万炮弹。直到目前，按照传统的军事思想来看，马尔梅松战役还没有正式发起，五十六万发炮弹就已经打出去了，以重量来算，其中一半以上是重炮弹和超重炮弹！到法国，用法国的重炮，用法国人造的炮弹，过瘾呐！之后呢？见识过世界陆军强国对战的中国远征军将领们，谁个不知道中国一年的炮弹产量最多也就能应付这一场战役。
殷承獻少将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战役计划，这种以“炮兵轰击，步兵占领”为基调的进攻作战没有多少花巧可言，最多就是徐进弹幕与步兵冲击波次相互配合，步兵每占领一道堑壕线就转化为不动的拦阻弹幕射击而已。此种战法用来对付缺乏炮火反制能力的夏万蒙台地上的德军，可以说十拿九稳。
确定没有问题后，少将才发现中将的不妥之处。
“松坡，你脸色很难看，病了？”
“这一战过后，我打算请求离开指挥职务，回国去。”
殷承獻大骇，惊道：“你！松坡？为何一下子变得如此消沉？难道是总司令..不！他一向对松坡信任有加..”
“叔植误会了，我也误会了。”蔡锷摆手止住殷承獻的胡思乱想，凝重的说：“回想数年前，老师与黎黄陂暗中结好后，我派遣杨杰到汉阳试探，那时候的参总在地位上还稍不如我。与之结盟，不过是想为滇黔寻求一个盟友，以防袁世凯的报复（云南在1913年二次革命期间采取中立），黎黄陂，参总也不负盟约，以战止战阻止内战扩大。到了山东之战时，我也与许多中**人一样，为参总和鄂军弟兄们的忠勇、爱国、血性所感动，也为他们着实的捏了一把汗，从那时起，我就决定把参总作为中**界希望，追随之，不久就领受了中南军区大任。到了中南军区任上才发现，参总实际上控制了国家的重工业、金融财政和军事大权后，我的感受有了变化，暗自担心参总会发展成为另一个袁世凯。”
殷承獻悚然动容，在他看来，何向东与蔡松坡的关系堪称“知交莫逆”，彼此信任、配合无间，哪知蔡松坡心里还曾有过如此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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