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都督府的副总统办事房内，黎元洪背着手在办公桌上来回踱步，目光不时瞟向办公桌上的那张电报抄纸。
利用九江事件当了一回大赢家的高兴劲儿还没过，袁世凯就向武昌的黎某人出招了，意图嘛，很明显，一是挑起鄂军与赣军的矛盾；二是挑起鄂军内部的矛盾。如何应对？黎元洪拿不定主意，干脆把电报转发给何向东去处理。毕竟，将来由副总统给杨正涛下令不得接任九江，不妥当！
吴元泽在门口通报：“宋公，何镇台求见。”
“噢，快请。”黎元洪快步回座，满脸春风的向步入办公室的何向东招手道：“向东呐，就知道你会来的，坐，说说，如何应对？”
“宋公，我已经下令设鄂东南指挥部，以蔡济民为总指挥，杨正涛副之。这个指挥部其实就是给北边看的空头架子，给出的一个信号，看，我这个指挥部就是应对赣军的！然后，再以蔡济民率一营部队到九江担任查办使扈从。王芝祥、蔡济民、李烈钧，他们都是国民党人，自己人好说话，江西的事情、九江的事情他们商量着办，与我们无干。今后，有总指挥蔡济民这位陆军中将在九江，北方如果还强要陆军少将杨正涛出任镇守使，那就过于露出痕迹，我们正好反击之！”
“我就说嘛！”黎元洪拍案而起，笑道：“你是有办法的，看来，当初留下蔡幼襄还真没错！”
“宋公。”何向东苦了脸，说：“豫南镇守使一事，职部已经得罪黎师长过甚了，此中情由还望宋公说解清楚。”
“嗯，此事是我不查，着了袁项城的道，该当给辅臣说解明白。”黎元洪连连点头应承下来，心中却是另外一个想法——何向东不能独掌军权，否则将来的黎某人会越发的依赖与他，遇上今天这种事情也会更加为难。蔡汉卿、黎本唐两个人实在不争气，就连自己都想拿他们下来。此时，新编第三师应龙翔是姻亲，可以信赖，加上黎天才，鄂军的四成就在都督手里攥着，万一有个啥，也不怕了。
何向东知道副总统肚子里的小九九，换自己是他，也不愿意看到手下有一个人独领军权的，不管此人关系有多么亲近。政治就是政治，附加上去的感情都是有条件的。
副总统既然愿意如此，咱配合他一把。反正，整军和大练兵期间，民先会已经渗入各部，营、连军官几乎清一色是民先会，面子上的便宜给他也无妨。
“宋公，如今北京对我们提防的紧。职部猜想，派向九江的一个营只是个开始，第九师终究会被抽出鄂省。再结合江西与中央的此次冲突，第九师调到江西的可能性极大，因此，提前与李都督谈妥，达成谅解最为关要。”
黎元洪眉头轻动，笑眯眯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是啊，第九师是国字号，不能不奉陆军总长之令，派出一营扈从查办使只是个开始。万一，李烈钧与中央干起来，中央调第九师去江西打赣军，该当如何应对？袁世凯是巴不得看到鄂军与赣军两败俱伤的，国字号有国字号的苦恼啊！
“向东，你说该当如何处置？”
“职部以为，首先与江西方面达成默契，万一开打，咱们两军都只是对空放枪，虚应故事；再一方面，豫西南可能会在近期出一点事情，调十七旅去增强老河口一线防务就顺理成章。如此，短期内第九师处于分离状态，中央也就不好调动了。”
“豫西南会出什么事情？”
何向东决定不再隐瞒，干脆回答：“闹匪患。”
“你。。”黎元洪决不是笨蛋，前番挺进河南时土匪白狼部如此“配合”，他就有些起疑了，今天一听便知，白狼是何向东的人！嘶！这何向东还准备多少后手？“胡闹！身为国家军人，高级将领，怎么能够儿戏至此！”
“宋公。”何向东拿一下子“正经”起来的黎元洪没法，只能苦着脸说：“不闹土匪，咱们就得去打赣军，两害相较取其轻嘛！”
黎元洪本就是故作姿态，哪有民国副总统去操纵土匪的道理，对吧？
“嗯，此事本督不知情，你也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向东，今日有个事情必须说清楚，哈同夫人的义女罗某可在你的军医院里？”
“是，在。”
“送回去，赶紧的送回去。”
“她。。”
“怎么！？”黎元洪见何向东似有说法，顿时变了脸色，打断了话，厉声道：“你莫非是看上她了？糊涂！混账！莫要忘了，你和云卿是有婚约的！”
尼玛，这。。莫名其妙啊！
“宋公，她是被哈同夫妇撵出家门，走投无路下，才由方润如和唐群英二位推荐进了军医院，与我，我没有任何关系！这一点，全军上下可以作证！”
“那，你队伍上怎么有人说，英雄美人儿之类的，不是说你？”
“这种话不能当真！”
“好，你让她走，云卿就可以放心了。”
“无缘无故的。。”
黎元洪摆手止住何向东说理由，断然说道：“哈同来了电报，说明了事情原委。他夫妇二人虽然对孙中山的革命抱持同情态度，却作为洋生意人，绝不愿意涉入政治争斗这滩浑水中。那日，那女子的作为实在触犯了哈同家规，一气之下赶她出门也是情有可原。如今，哈同夫妇的气消了，亲自拍发电报来要人，咱们不能不给他面子，也不能不给陈家一个交代。否则，此般误会就越来越大喽，看你到时如何收场！“
冤枉大了！嗯，必须承认，何向东看到罗雅琴会产生一种熟悉感，深究这种感觉，乃是因为罗雅琴比较洋派，从潜意识里让何向东产生身在从前那个世界的错觉。仅此而已，一个多月来，师长大人与新来的女军护没有一点交集，真不知道那些闲言碎语是怎么来的？！以前是姚青荷，现在是罗雅琴。。
“是，我立即让人送她走。”
黎元洪放心了，很夸张的舒了一口气，点头笑道：“这才像话，去办吧，记得明日要开会。”
何向东虽然答应送走罗雅琴，却又担心方君瑛和唐群英杀上门来问罪。
方君瑛留在武汉协助中华大学办学，在女学生中大力宣传女权运动，唐群英回到老家湖南。这些女权运动家啊，一个都不好惹，何况一下子来两个甚至更多？别人可以对女权运动下黑手、使绊子、不理不睬，何某人不行，从心底里觉得应该支持女权运动。看，嘴里说支持女权运动，却。。
这人呐，有些越担心什么就越要碰上什么。
汉阳鹦鹉洲竹木码头上摆放了两张长条木桌和一溜板凳，在一幅白布横幅上有“推进社会革命，关注妇女儿童”的十个大字。十几名放了寒假却未回家的女子大学生带了几名一看就是乞儿的孩子，捧着募捐箱，散发着传单，用洋铁皮卷成的话筒发表着演说。
嗯，效果看起来不错的样子。
这还是何某人给方君瑛等人出的主意，当日他说：单单去争取女权，不妥，容易惹起社会主流思想的反弹。女权运动要从关心、保护妇女、儿童和孤寡老弱入手，慢慢来，形成气候了，一切水到渠成。
下了船，何向东摸了摸衣兜，那日金永炎在奥略楼上的玩笑话当了真，何某人打个倒立也抖落不出一个铜板来。
“师长。”白崇禧递来一枚“当百钱”的铜元，当学兵的一月只有两个龙洋的补贴，进了第九师当了见习差遣官后，一个月的薪饷涨到六块龙洋，相当于一名老资格的上士班长，手里宽裕了不少。
“回去还你。”何向东说着，把铜元放进募捐箱的同时，发现捧着箱子一角的正是那个身穿军服的罗雅琴。嗯。。看起来，今天募集了不少钱；看来，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多半揣着别样心思；看来，美女效应在这个时代同样存在。
“谢谢师长。”罗雅琴的官话不很标准，夹杂着江浙沪一带的软音，又带一点洋文的生硬。
“嗯。”点点头，何向东大步走远。早已等候多时的裘三升牵马迎上，笑嘻嘻的说：“师长，罗小姐长得真好看。”说着，还朝何向东背后看了一眼，又说：“师长，罗小姐看着这边呢。”
瞅瞅裘三升这副样子，何向东总算明白那股子流言从何而来了！接过马缰绳，拿过马鞭子，突然劈头就打，裘三升反应很快，赶紧抬臂遮住头脸。何向东却不是真要打他，只是作势而已，鞭子“丝丝”作响落了空。
“若再胡说，滚到北方养马去！”
“是！再胡说，滚去养马。”裘三升立正回答，眼珠子滴溜溜的一打转，又道：“师长，为啥我们不开到北方去打蒙匪？”
何向东心中一动，脸上却挂着寒霜数落道：“你是大总统，你调我去蒙边打仗好了！”
裘三升缩了缩脑袋，伸手作势护着何向东认蹬、翻身、上马，心中却是极希望去北方打蒙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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