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发的炎热，周原听庄上的老人说，这样毒辣的日头怕有十多年没有见过了，加上干旱一直持续，也让人有些受不了。
其实在周原看来，以如今茂密的植被，这年代再热其实也有限得很。顶着刚过正午的烈日，周原估计气温大约在三十**度之间。
也不能用后世来比较，毕竟人是适应性的动物。对这时代的人来说，这已经是极为罕见的高温了。
乡营的操训依旧没有停止，不过为了这些习惯了北方气候的汉子不至于大量中暑，周原将每次操训的时间缩短了一些。
任由豆大的汗珠从眼间滑落，周原目不斜视的看着对面都队静立的方阵，在这种磨练意志的时候，周原都是从头到尾的以身作则。今天当然也不例外，直到香燃尽的锣声传来，周原才发出稍事休息的口令。
一身短衫的数百汉子秩序井然的在营地边的林荫下饮水休息，也有许多人将衣衫敞开呼扇不停。在这样的烈日骄阳下操训确实是有些难熬，尤其是对习惯了那些北地苦寒气候的汉子来说更是如此。
没有人有一句怨言。毕竟这最热的时候，不要说阵中的大小头领，便是周原这个十六岁的少年郎也是和他们一起在场上，而且不比他们一身薄衣，周原等人在身上还套穿着二十斤的沙背心，要说难熬，周原等人比他们更要难上一分才是。
如今操训的间隔长达小半个时辰，周原也不急，直等大多数乡勇都饮水完毕才与王威等人过来休息，兼且询问操训中的一些问题。
乡营初创，加之周原对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着实陌生，即使有前两次与王虎等匪寇交手的经验，但仍然还显得稚嫩，如此几乎一切都要从头摸索。
好在如今的时间也不甚紧迫，就算贼心不死的王虎在回过劲来之后，又开始在周边招兵买马，不过以王虎如今的实力看来，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怕是也成了不什么气候。而半年后甚至只需要三两个月，周原就有信心将手中的数百乡营操练出相当的战力来，当然其中需要他下的功夫也不是少数。
经过一月时间的磨练，通过各种精心搭配的训练，周原如今的爆发力比起当初增加了五成左右，身体的协调性也是大幅提升，而耐力更是提升了一倍有余。这也是如今他能够每日与众乡勇操训上近三个时辰的基础。当然，年轻而活力迸发的身体以及下来更丰富的营养补充也极为重要。
自今日开始，周原只要出现在场上，就必定会背着身上这副背心，也不仅仅是他，除王威因身体原因免去外，其他所有的都头及大小队长都是如此。而且周原已经宣布，自明日开始，所有的士卒操训时也将身负二十斤的背心，以十日为限，十日后即将负重加到二十五斤，再等十日，负重将为三十斤；如此到最后，日常的操训中，负重需要一直加到五十斤才会暂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以冷兵器时代的战力，将官与士卒血勇敢战是一方面，手中兵器刀利弓疾是一方面，而身有坚甲大盾防护周全也是不可或缺。毕竟再精悍的士卒，若没有足够的防护，仅仅对面几通箭羽就会伤亡一片，那样即使勉强获胜，也是惨胜，让来之不易的精锐失去再战的能力。
要给麾下兵卒提供足够的防护，则坚甲大盾必不可少，而这时代防护周全的甲具，怎一个重字了得？
以周原仓房中的数十扎甲为例，穿上之后，即使在近距离以强弓射之，利刃劈之都难以破开，对身周的防护也极为周全，但此种扎甲每副均是用一千八百余铁片紧密串联而成，其重量达五十斤（相当与现在六十斤），而且这时代的兵器，除了弓手的负担较轻外，一把手刀便有十多斤的分量，一张大盾也是接近二十斤，而各主战勇卒手中的大刀，更是重达二三十斤。如此沉重的兵甲在身，除了那些天生神力者，不是久经操练的健勇如何能使之灵便迅捷？
当然还有皮甲，但即便是一副皮甲也是十来斤的分量，而且皮甲的防护远不是扎甲能比。虽然以陈展江等人的标准，经过操训的乡营众勇能大半皮甲在身，能比周围的贼寇精良胜出即可。
但周原的目标可不仅仅如此，王虎如今不过疥癣，既然他要的是一只能御数倍之敌的强兵，那这样的操训不过刚刚起步而已。
来到林荫下，王昆也稍松了口气，其实也只是暑热磨人，对王昆等人来说，就算脱离军伍有数年时间，身上多出二三十斤的负重实在算不得什么，而经过十来天的恢复训练，他们估计就算现在全甲在身也能坚持近一个时辰的操训。
不过这不表示任是谁都能抗下这负重操训的辛苦，以王昆等人看来，周原一介衣食不愁的公子，本身又为秣陵豪族，哪里用得着吃这种苦？又哪里能吃得下这种苦？
可这一介少年郎不但能意志顽强的陪着他们顶着烈日操练，而且以他们闲暇时的试手来看，周原在近身搏击以及短兵狠斗上的造诣居然胜过他们一大截，就算力量比之他们有所不足，可各种高明到极致的技巧以及对身体各部分无以伦比的熟悉，便是自诩为军中老手的他们也自愧不如。
以他们的眼力，当然能看出周原的身体也只是在这一两月间才开始磨练，但以周原各种近身缠斗的造诣，先不说那些技巧何来，单是那份深入骨髓的熟悉，没有十来年的一心浸淫也是难以办到。
看到周原正教导周围热切的乡勇一招新的徒手制敌术，王昆看了眼旁边同样眼热的赵鹏，心里感叹道：或许这种人天生就会让人从心里佩服——也不仅仅是身手，只看如今周围这几百人对他发自内心的信服尊崇，那也不是谁都能短时间做到的。
“平日的操训还是要抓紧，这些都只是小道，真到了战场上，我们需要的还是我们手中的刀枪，我们身上的甲衣，以及我们身边最信任的兄弟。”拍了拍身边一脸激动的乡勇，周原走向水桶边。
只稍稍解渴，身上的沙背心也不脱下，周原随意的坐在一圈乡勇旁边，与他们闲聊着拉着家常，也问起一个真定籍乡勇老家的情况。
“……老爹四年前死的，那年冬天上山砍柴摔断了腿后他就自己寻了短见。……去年的时候田租税赋一交就再没了半点节余，还是找主家借了一担粮撑着，就盼着今年能缓口气，可谁想今年开春后就一直旱，……”
“娘二月的时候就让我带着婆娘娃逃难来南方找黄太爷，可我总想着或许天爷能开眼，没成想到三月末都没见有一滴雨落下来，地里的庄稼都干死掉，官上又说今年的税赋要再加，抱犊寨的那些杀千刀的当家也要庄子上再加孝敬，大家都活不成了……”
“主家老爷将田地转给县里的大户，又给了我们一家十斤粮让我们各自逃难，可，可还没到开封娘就饿死了，小伢子在开封城外讨饭的时候也被官差打死，若不是黄太爷的公子带了银子赶到买了粮救了我们一命，怕是闺女和婆娘都活不到这里来……”
旁边的一个汉子也忍不住落泪道：“黄天你还算好的，我一家十一口从河间走到江宁，就只剩下我跟三娃爷俩啊！可怜我弟弟一家都死在路上，爹娘也没挺过来，我的婆娘大娃……”
黄天和汉子的话引动身边诸多人心中的伤痛，周原听这些北地汉子的话语，举家逃难的他们，几乎没有一人家中还是完全——而先到开封的真定诸人因官差驱逐，曾一次就死伤百数人，好些坚持不住的人家都忍痛将孩子卖出一两个以求活命，或为家奴，或为丫环，更多的是被妓馆买走。
但就算是卖入妓馆，也不失一条活路，为争这条活路，后到的河间府众甚至与真定府的私下械斗不止，只是玉星道观曾一次买走的三十多个六七岁男女童子，怕是再也没有命在了，自上月起江宁城中已经传遍了那观主给某位重臣炼制的“神仙丹”被皇上喜纳，而所谓神仙丹的材料，据陈瑜所言，那些童子便是做的主药——见到那个因当初无知而卖掉幼童的汉子，周原也知道还是不要将陈瑜所透漏的消息告诉他们的好。
周原站起身来，沉声道：“再多的苦难，都已经过去。从你们到我周庄的那一天起，你们以及你们家人的生活，就由我负责。我周原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也没有什么豪言壮志，但这段时间以来，我做了哪些你们也都看在眼里。我能给你们的和你们家人的，不过一口热饭，一间木房，和一个能让你们家人安定下来的环境。这些东西当然不会凭白从天上落下，需要你们和你们的家人一起出力，我们要修大坝改造良田，我们也要垦荒，但我们更要好好的操训！你们也多是经历过几番苦难，也应当知道如今这世道，如王虎这般匪寇多如牛毛，那王虎，甚至比他更凶残的匪寇袭来，我们若连自保都不能，其他的那都是妄想！”
……
身上二十余斤的沙背心被取下放在一边，周原感到浑身轻松不少，也仅仅是身体上轻松而已。
“你爹送你来我这里，怕也没想到我真会安排你做这些事情吧，可曾累着了？累了就对王……你王姨说，也不要勉强。”周原将拘谨得过头的陈季云叫到跟前，温言问道。
陈季云忙摇头道：“不累！周叔，周叔尽管吩咐就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热的缘故，一两句话就涨红了脸，只知道束手拘谨的低头站到一边。
周原见他这个样子也是难受，微笑道：“那就先看看，不懂的就问你王姨，七叔更是经验丰富，便是阿哲在庄上待的时间长了，许多也看了个明白，都可以问。”摆手让他自去。
王蝶儿见周原满身都已经湿透，心痛的摇扇道：“说人家累着，可这庄上有谁比你更累的，这背心，怕有二三十斤吧？都不知道你这么拼命为了什么？”
周原笑道：“不过二十斤而已，也就开头几天累点，习惯就好了。”有些愧疚的道：“这每天的时间都排得满满的，也没空多陪陪你，嫁我这样不省心的，以后可不要后悔了？”
王蝶儿甜笑道：“哪里会有后悔呢，都不怕你笑话，我就是每天能远远的看你一眼心里都会满满的，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受不了这么熬。”
周原点点头，心里考虑了一会，才对王蝶儿说道：“其实本不用这么辛苦，要说为了防王虎你也不会相信，单是我手下现在这些人手，解决他也不会太难。有些事我本不想告诉你，但那些北地过来的流民确实可怜……”
周原将刚刚所听到的对王蝶儿述出，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什么良善，只是听到这些心里就堵得慌，石公和黄公以前只简略对我提过，但我也没想到他们一路会是如此模样，也没想到会是如此艰难——你怕是还不知道吧，昨日晚间石公就赶来庄上一趟，提到想再给我庄上安置三百余户，做工只管往死里安排，工钱不要一文，只求口饭吃，也不必吃饱，不饿死就成。以石公如此豪气的人物，都只差将求字说出口了。现在想来恐怕他们在江宁也实在是艰难，而听石公的话，暑日一过，还会有数千流民赶来……”
王蝶儿听得心酸，她王家毕竟也是从贫困中走出来的，她也不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平日里遇到有乡人生活难以为继，也都会适当的援手，只是那不过是对一两人的帮扶，她听周原的口气，似乎想要做些事来改变下那数千上万流民的困境——这等事情，便是对江东各个大小衙门，也都是头痛之极，周原又能有什么法子可想？况且就算周原将这么多人安置了下来，江东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官长心里又会有什么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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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楼下那个女汉子](/cover/118/118198/118198s.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