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凌薇只缓了缓气便又继续说道:“四年,咱们四个在一起四年了,你见过易七夏的爸妈吗?见过她往家里打过几个电话,她的生活费几乎都是她自己挣的,我曾经不止一次地觉得她比我们还穷,可是她穷人就该有个穷人的样子,她凭什么天天一副高高在上的好似公主一样的姿态,啊?凭什么大家都喜欢她,你告诉我为什么,明明我比她学习好,比她漂亮,比她人缘好,比她会说话,可是为什么到头来大家喜欢的都是她!”
“凌薇,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不能因为今天班长对你的拒绝就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在七夏身上,这不公平!”
“我说什么?我喜欢了杨兴四年,从第一眼见到他我就喜欢他,后来他做了班长,我就去竞争学习委员,可是他却喜欢了易七夏,即使她眼里从来没有过他,他也喜欢,咱班喜欢她的人不少呢,院里也不少,你喜欢的那个学长每次见到易七夏时候的眼神都不一样,你真的不知道吗?还有咱班导,哪次有评优,有奖励只要能给,什么时候会少了她易七夏一份!你告诉我为什么!啊?要是说她易七夏和班导没有半点见不得人的关系,我打死都不相信!”
“凌薇!”
“凌薇。”
两道不同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一时间惊呆了床边站着的凌薇和韩玲,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原本垂挂着的床帘,不知何时已经被人从里面拉开,露出了上铺位上盘腿坐在一团被子中间的易七夏,她的脸色似乎有些微微的发白,灯光照不进的小空间里,有些昏暗,可还是让人一眼就看到她清冷的眼神,冰冷,安静,不怒自威……
她的身上穿着睡衣,可见回来已久,并且刚刚还在睡觉,是他们的吵闹声吵醒了她。
这个认知,让凌薇不得不把已经冲到嘴边的那些对易七夏为什么偷听他们讲话的指责,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易七夏侧靠着墙坐在床上,无奈又疲惫地揉了揉额头,丝毫没有想要下床的意思。
抬起头,恰好扑捉到凌薇脸上有些僵硬的表情,她似是有话说不出口一般地动了动嘴角,脸上精致的妆容也有些溃散,那副难得忍气的模样,让七夏心里奇迹般地得到了几丝治愈:“凌薇,你说完了吗?”
清冷的声音里,没有指责,没有警告,只是一句淡淡的询问,你说完了吗?好似刚刚发生在彼此间的事情,全部都没有发生过,亦或是,对她而言,再无关紧要,已经不能产生任何伤害。
你所拥有的能够伤害到我的能力,只是因为那是我给予你的,那么当我收回我对你的在意,你其实于我而言,也可以无关紧要。
凌薇不明白易七夏怎么能在听到她如此针对她的话之后还能如此淡然,这让她一时间有些发愣,只能沉默地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凌薇不说话,易七夏却并不想再和她纠缠,她此时已经感觉到头疼加重了一些,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她,她已经感冒了,并且有发烧的趋势。
“既然说完了,就闭嘴吧,你太吵了。”吵得人头疼。
话落,易七夏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转眸望向一旁一直沉默地垂着头的韩玲,扶额苦笑了一下:“玲玲,帮我把凉台上挂着的风衣拿进来好吗?”
韩玲一瞬间抬起头,眸光复杂地回望向上铺的易七夏,只一瞬,神情却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发现,易七夏脸上的白似乎并不是因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所导致的,而是一种虚弱的表现。
“你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她心里有些着急,同窗四年,她知道易七夏只要感冒总会伴随着发烧。
易七夏对上她关切的眸子,心里微微一暖,轻微而缓慢地点了点头,因为每一次脑袋在垂直方向上的移动都会让她感觉到疼痛加剧:“好像是感冒了,你帮我把衣服拿进来吧,我在床上换一下。”
韩玲慌忙地跑到凉台上,很快便把易七夏的风衣带了进来,衣服在凉台上挂了太久,冷气都浸在衣服里,易七夏摸到风衣时,那冰凉的触感,让她不由得抖了一抖才咬咬牙一口气穿在了身上。
随即认命地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梅梅,你在哪里啊?……学校附近吗?那正好,你来接我一下吧,我好像发烧了……嗯,我在宿舍等你,到了打我电话吧。”
……
阮熙梅开车载着易七夏直奔医院门诊部,等到了门诊部先是量了一遍体温,又例行了一些常规检查。
拿到诊断结果和处方单时,阮熙梅免不了在心里稍稍感慨一下,幸好他们来的早,七夏已经毫无意外地开始发烧了。
等易七夏坐在门诊部输液区的座椅上时,已经又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往日里白皙的脸颊上多了两朵颜色不太正常的红云,有些白里透红的味道,清透的琥珀色眸子里水光一片,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直惹得身旁的阮熙梅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看。
“咳……你看什么啊。”易七夏扶额轻咳一声,输上液体,她的头痛终于缓解了一点,但是还是感到很是沉重,嗓子也有开始有些发痒发干的感觉。
闻言,阮熙梅也不解释,只贼笑着地摸出手机,将摄像头对准易七夏,趁着她走神之际,快速按了几下确定键,才笑嘻嘻道:“诶我说,看不出来啊,你这一张素颜的脸我看得多了都产生免疫了,一直都只觉得你吧,顶多也就是个清秀的邻家妹妹,可是今天这样看,看真不一样,瞧你这小脸上红扑扑的,虽然是生了病,但是我却忽然在你身上发现了一点美人坯子的潜质啊!”
易七夏嗓子不舒服就不太想说话,也懒得理会阮熙梅的那些歪道理,只哑着声音淡淡道:“删掉。”
阮熙梅作势删了几张她觉得不好看的照片,只有一张易七夏微侧着脸庞,长发悉数披在一侧肩头上的照片,她实在不舍得删除。
照片里,她一手撑着额头,双眸微阖,眉头微蹙着,白皙的脸上有些不寻常的红,淡粉色的唇瓣轻轻地抿着,插着输液管的手随意地放在一旁的扶手上,越发显得白皙而纤细,而那熟悉的面容上隐隐的少了几分清冷,透出几丝可怜来,无端的惹人心疼,怜爱。
阮熙梅瞅了瞅手机里的照片,又看了看蹙着眉头的易七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调侃道:“我原来还不怎么相信‘西施捧心’有多美,总觉得她就是再美也不过是个病美人,可是今天看到你这样,我忽然间就愿意相信了,有的人天生就是美!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天生丽质难自弃?哈哈哈……”
话音未落,又挂上讨好的笑容,笑嘻嘻地继续磨着易七夏:“好夏夏,你就让我留一张吧!就一张,就一张,一张,张……”
易七夏已经懒得再看身边同样输液的病人或者家属对待他们俩个人是个什么表情了,她只感觉到脑袋似乎越来越沉,人也越发困顿起来,睡着之前,只来得及对阮熙梅轻轻的“嗯”了一声,便彻底没了意识。
阮熙梅歪着头看了看好似已经睡熟了的易七夏,随手拿起身旁提前准备好的毯子,小心翼翼地为她盖在身上,再次检查了一遍液体瓶后,才坐回座位上去,心里却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她和易七夏从小就认识,七夏的爸爸妈妈工作忙,家里也没有可以照顾她的亲人,那时候还不流行请保姆,所以七夏小时候几乎是在左邻右舍里吃百家饭长大的,他们俩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慢慢在一起玩的,熟悉之后,七夏儿时的很多时光几乎都是在阮家度过的,直到七夏自己学会做饭,直到她不再怕黑……
在阮熙梅心里,七夏虽然从来不愁吃穿,但是她总是觉得她比自己更容易让人心疼。
自己的身边总是有很多人陪着,有哥哥,有爸爸妈妈,有爷爷奶奶,可是七夏呢?她有爸爸妈妈,可是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她有家,可是她自从上学可以住校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她有足够的生活费,可是她宁愿自己辛辛苦苦打工挣钱,也不愿意一直靠着父母的给予……
她看上去有很多东西,可其实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努力地让自己**,甚至冷漠,她看上去好似什么都不在乎,可是阮熙梅知道,七夏才是最敏感,最孤独的那个。
比如此刻,别人家的孩子生病了,来医院里打针输液,陪在一旁都是自家的父母或者亲人,可七夏的身边却只有一个她,而这么多年来,似乎——也只有她。
“与其渴求的得不到,不如不动妄念。”
这是当初,七夏独自一个人搬去寄宿学校,两人分离时,她对自己的说的话,那一年,易七夏一个人毅然决然跑去上了寄宿学校,只为不再回家,而她,跟着哥哥,按部就班地读了离家较近的学校。
阮熙梅明白,她只是害怕失去曾经得到过的东西,所以宁愿从一开始就不去争取。
……
阮熙梅发了一会儿呆,低着头再次看到手机里那张让她心疼到不行的照片,忽然心中一动,随即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了几下,进入微博界面,利落地敲了一句话:
——“古有西施捧心,今有发小生病,都说缘分天注定!”
微博配图便是唯一一张被她保留下来的易七夏的侧颜照。
发送成功之后,迅速秒删。
可是令阮熙梅没有想到的是,几乎是在下一秒,她竟然意外地收到了一条信息,并且瞬间凌乱。
——关雎:你们在哪?
阮熙梅抖着手指头颤巍巍的老实回复他:中心医院门诊部。
一个小时以后,一件更加让她颤抖不已的事情发生了。
关雎提着两个饭盒,怀里还抱着一条毛毯,正缓步走进医院门诊的输液区,并且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向着他们走来……
阮熙梅再次表示她真的凌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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