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孟商部族的都城之中,大战之后萧条街道的最后,是金碧辉煌的殿宇。
“王。”侍者跪在地上,奏道。
厉晋阳斜坐在高椅上,轻轻摩擦着伴随着他征战多年的长剑。
时间与多年的沙场生涯,昔日那个张狂得以为天下唾手可得的少年,早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内敛、不苟言笑的人了。
肤色是麦色的,深邃的蓝眼睛漂亮,目光却锐利且令人胆寒,左眼下的那颗泪痣让他显得更加阴沉。
“有消息了?”声音平稳,听起来有些慵懒。
“是,去的二千七百五十一人,死了二千五百二十三人,被俘虏九十八人,失踪十六人,还有一百一十四人逃了回来。”侍者报道。
厉晋阳笑了,他放下手中的剑:“看来那个二公子不简单。”
侍者跪在地上,不敢接话。
厉晋阳问道:“那一百多个废物,回来了?”
侍者忙道:“是。”说罢,对着门外拍拍掌,起身,复又跪在了一侧。
殿门打开,四个铁甲军走了进来,每人手里都捧了一个盒子。
这四人走进来,也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盒子打开。
每个盒子里,都是一个人头。
侍者俯身在地,不敢抬头,道:“王,一百一十四个人,都回来了。”
厉晋阳又笑了,笑得比刚才开心了很多:“既然如此,送他们去悬谷,与侍奉神鹰吧。”
“是!”四个铁甲军答了一声,就将盒子关上,退出了大殿。
“那个蒋省,怎么样了?”厉晋阳又问。
侍者忙道:“那个蒋省已经被雁北王拿了,据说是咬准了那个叫景灏的人指使他的。”
厉晋阳听罢,沉默了一阵,突然间仰天长笑起来,吓得侍者一激灵。
厉晋阳笑够了,道:“好个愚蠢的萧伯浩,枉本王以前还看好过他。”
侍者不敢说话,只是趴在那里。
他猜不透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知道,得罪他的人,没有好下场。
比如说被派出去的那两千多人,其实是昔日厉召阳王子的人,在召阳王死的前一刻,倒戈投降了厉晋阳。
厉晋阳赏以金银,赐予高官。
然后今天,这些人,都死在了一场莫名的战斗里。
孟商部族的人私下都说,厉晋阳穷兵黩武,刚刚和远山诸国结束了战斗,又要去攻打先雍朝的地方。
只有侍者,这个跟随厉晋阳六年的人,觉得事有蹊跷。
你可以说厉晋阳残忍、嗜杀、反复无常,但绝不能说他愚蠢。
“你在想什么?”厉晋阳突然问侍者。
侍者吓得差点儿软瘫在地上,连忙跪正,不住磕头,却不敢说话。
他不敢说他什么都没有想——在厉晋阳面前撒谎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可是也不敢说他在想“王呀你为什么要打这么奇葩的战斗?”
厉晋阳笑了,叫他停下来:“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要和大公子结盟,还有这么愚蠢的计划,去攻打雁河北岸?”
侍者跪在下面,不说话。
厉晋阳走下高椅,蹲在了侍者面前,看着他吓得惨白的脸色,轻轻说了两个字:
“你猜。”
侍者哪里敢猜,只是在那儿装聋作哑。
厉晋阳仿佛是玩弄耗子的猫一样,盯着侍者看了很久,才问:“我问你,雁北落雁山有一个姚家寨,你知道吗?”
“是,王,知道。”
“那你知道,他们大寨主有一个女儿叫姚秀花,她这次,做了什么?”厉晋阳问道。
侍者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不由愣了片刻,道:“奴并没有听说有这样一个人。”
“是吗?”厉晋阳的语气,充满了不信任。
侍者忙俯拜在地,道:“奴该死,可是,确实没有听人说过,姚家寨有女子参战。”
厉晋阳站起身,突然叹了一口气,似是很落寞的样子。
“她从来不会光明正大地动手,她一定做了什么。”说着,对侍者道,“查,去给我查清楚。”
***
时间回到三天前,景灏被抓的晚上。
连夜被送回雁北王府的景灏,直接被扔进了地牢里。
因为雁北王突然病了。
今天在等战事情报的时候,总觉得事有蹊跷的雁北王喝茶水的时候,被呛到了。
然后就昏倒了,一直到晚上,也没有醒过来。
雁北王府上下忙着封锁消息,治疗老王爷,谁也没有管景灏的心思。
直到第二天中午时分,萧伯浩才到了地牢。
景灏倚着牢房的墙壁,看着凤鸣在自己前面摆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摆好了酒菜的凤鸣,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只剩萧伯浩和景灏两个人。
景灏看看那桌酒菜,问道:“二公子呢?”
萧伯浩斟了一杯酒,道:“在为父王侍疾,母妃陪着。”
景灏暗中舒了一口气,看看那桌饭菜,笑问:“大公子这是要为我送行?”
萧伯浩笑了,从怀中拿出一包药,倒在景灏面前的空杯子里,又倒上酒,递给他。
“敢喝吗?”
景灏清了清嗓子,摇摇头:“不敢。”
萧伯浩看着他,难得地笑了。
景灏却正跪在地上,对萧伯浩道:“大公子明鉴,景某不过是一介山野村夫,但也不敢辱没师门。”
“你是在求我饶你?”萧伯浩的眼神中带着探究。他不信这个男人会这么轻易服软。
“是。”景灏重重地给萧伯浩磕了个头,道,“现在的景某,怕死。”
萧伯浩没想到他竟然这样不要脸地承认了。
“为了那个女山贼?”
“是。”景灏直起身子,直视着萧伯浩的眼睛,“有了牵挂,自然就怕死了。”
“这次的事情,她上蹿下跳了这样久,你觉得我会饶了她?”萧伯浩反问。
景灏却笑道:“大公子说笑了,那不过景某利用她那风风火火的个性,迷惑大公子罢了。她一个山寨长大的野丫头,再爱管闲事,也管不到天下。”
萧伯浩转着眼前的酒杯,思索景灏这番话的可信度。
他知道他买了金钗和耳钉,根据他在尹辰队伍中的眼线,景灏确实给了那姚秀花些东西。
还将他的那匹爱如珍宝的马给了那女人。
“可是,姚家寨有一个杜仲。”
“师伯不过求一处安身罢了,又哪里会找一个小丫头做这些。”景灏苦笑道,“都是我的错,将她挡在了自己前面,现在却……”他欲言又止,语气里全是伤感。
萧伯浩看了很久,起身,道:“可是昨夜,那个蒋省被人救走了。”
景灏失笑:“大公子以为是谁做的?”
“我在问你。”萧伯浩道。
景灏抬起头,眯起眼睛看着萧伯浩:“大公子不会真的看不出来,这里面的蹊跷吧?难道大公子真的不知道蒋省是谁的人?难道大公子真的以为晋阳王……”
在萧伯浩凌厉的目光之下,景灏聪明地住了嘴。
“喝了它,你死,那个女人就能活。”萧伯浩说罢,居高临下地看着景灏。
景灏闻言,行大礼道:“景某,多谢大公子恩德。”
说罢,端起眼前的酒,一饮而尽。
***
此时,姚家寨里。
“秀花,你不去看看姚叔叔怎么审那蒋省么?”山花陪着秀花坐在山寨门口,疑道。
“没兴趣。”秀花看着山路,脸色有些发白。
山花疑惑地看着秀花,见她的手在发抖,就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安慰:“秀花,你别难过,没事儿的。”
秀花回握住山花的手,笑道:“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山花摇摇头:“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会让你担心的事儿,肯定很严重。不过你那么聪明,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秀花因为山花的话而感到温馨,也感到了疲累,便靠在山花肩上,不说话,只是继续看着山路。
如果有了消息,魏封就会从这条路上来。
景灏,我还有好多疑问没有解开,你可不能这时候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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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没有赶上0点之前发出来……哭倒在地上……最近心太野了……要收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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