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锦买药后的第五天清晨,医馆甫一开门,魏封就回来了。
“成了。”魏封笑着对秀花,“寨子里来了十个人,就在外面等着。”
刚刚挽好头发的秀花听说,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道:“我们过江去。”
说罢,将随身的弓箭和百宝囊背好,就与魏封出了医馆。
哪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阮竹青叫了一声:“妹妹。”
秀花停下脚步,只见阮竹青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秀花见状,过去扶着她,皱眉道:“姐姐怎么出来了?你的身子需要好好调养。”
阮竹青却抓着秀花的手道:“妹妹,你们是要去颜家村是吗?”
秀花点头道:“是。”
阮竹青苍白的脸没有半点儿血色,只是道:“求妹妹带我一起过江。”
“姐姐?”秀花并不认为阮竹青现在的身体适宜参和这种事情。
阮竹青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我只是……想要过去看看,妹妹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秀花认真观察着阮竹青的表情,却除了一丝决绝之外,再看不出阮竹青过河去,是想看看蒋省的下场,还是心中仍对那男人有一丝记挂。
想了想,秀花笑道:“也好,姐姐同我们一起过河,到时候你只坐在马车里,别让他人看见你就好。”
阮竹青没想到秀花这么容易就答应了,面上有了喜色,道:“多谢妹妹。”
***
待秀花一行人赶到颜家村阮竹青家的时候,院子外早就围了许多人,都在看着院子里的热闹。
秀花坐在马车上,姚家寨的十个兄弟并魏封则围在马车旁,也向院子里望去。
只见此时,院子里一片狼藉,阮家主屋外围了一群军士,而齐锦就站在院子中间,一手叉着腰,另一手拉着一男子的领子,吼道:“我不管!你还小爷钱来!”
秀花看了一眼被齐锦拉住领子的男子。
只见那个男人此时衣服也破了,脸也肿了,头发也乱了,被齐锦抓着领子,一脸茫然的表情,却还要对着齐锦又作揖又赔礼,不住说:“齐少爷,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呀……”
哪里还有前几日在江边吟诗时候的洒脱帅气?
秀花握着马鞭,嘴角浮起了一抹嘲笑。
齐锦哪里是能听人解释的主儿?如今听蒋省这样说,立刻啐道:“呸!小爷不停!小爷就认钱!你把钱还我!”
齐锦年纪轻,火气旺,声调又高,这几声又就在蒋省耳边喊的,是故话蒋省就觉得大脑一阵昏沉,半天才道:“齐少爷,小人真的是冤枉的呀!是那卖药的……”
“我不听!”齐锦的声调更高了,“是你带小爷去买的药!当然应该是你赔钱!”
“齐少爷,实在是那个卖药的……”蒋省头更疼了,只能反复想要陈述是那卖药的大汉害了他的事实。
那围住了阮家主屋军士的头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能过来,拱手道:“少爷,既然这人一直说是有人卖了假药给他,那还是先抓了那卖假药的人才是。”
正听着的秀花听那军士这么说,握着马鞭的手轻轻一顿。
原来这些军士不是来帮着齐锦的,也好,有个人控制着场面,齐锦也不至于真的闹出什么来。
齐锦虽然混不吝,但是对于雁北王手下的兵将,倒还尊重,只是打量了那军士一眼,怒道:“药是他卖给我的,我当然找他要钱,至于有没有那么个卖药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罢,还是继续扯着蒋省要钱。
那头领见齐锦实在闹得不成样子,只能伸手拉住齐锦,道:“少爷,卑职等奉清平将军的命令镇守,不能看着你这么胡来。”
清平将军,雁北王长公子萧伯浩,齐锦的大舅舅。
齐锦听他这样说完,当真放开了蒋省,侧过身猛盯着那个头领看。
他这一安静下来,一时之间四周都寂静无声了,就连围观的,也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齐锦要干什么。
那个头领一直被齐锦盯得后背直冒冷汗,见齐锦还是那样死死盯着他,只得硬着头皮道:“齐少爷……”
“呵呵,”齐锦突然笑了,看着那个头领,一字一顿地说,“你拿大舅舅的名头,压我?”
声音似冰封一般,只让人觉得突入寒冬一般。
那头领忙拱手道:“卑职不敢,只是卑职职责所在,还请少爷赎罪。”
***
齐锦依旧瞪着他。
秀花觉得情况有些不对,魏封见秀花脸色有些变化,便低声问:“要进去么?”
秀花还没等说话,就听见“哇”的一声。
只见齐锦一屁股坐到地上,蹬着腿开始嚎啕大哭:“你们拿大舅舅来欺负我!我来买药是为了给前线的士兵治病的呀!却被人骗了!你们不帮我要公道还拿大舅舅欺负我!大舅舅难道就允许你们卖假药了么?你们是不是和这个人串通一气的?呜呜呜呜!我要去告诉外祖父!你们欺负我!”
围观的村民纷纷被齐锦此时的样子震惊到了,其中更有人直接捂着嘴笑了的。
有谁见过一个十八岁,快八尺高,衣着光鲜又家世显赫的汉子,坐在地上这样放赖哭?
秀花垂下眼睛,瞪了将头靠在马车上,笑得肩膀都发抖的魏封,自己也撑不住笑了。
齐锦这是跟谁学的?
那个头领也被齐锦哭懵了,眼瞅着齐锦真的爬起来就要往雁水边走,连忙过去拦住齐锦的去路,跪地道:“还请少爷息怒,卑职并无不敬的意思!只是认为此事应该抓那罪魁……”
他的话还没说完,本来还在蒙着脸哭的齐锦突然停了哭,指着那蒋省道:“对,应该抓罪魁,就是他骗了我的钱!”
本来也因为齐锦的样子而愣在那儿的蒋省一听齐锦又说到了自己的身上,连忙跪在地上,拱手道:“冤枉呀大人!小人也是被人诓骗了呀!”
他确实是被诓骗了,那汉子的药明明都是极好的药,自家岳父也是鉴定过了的,怎么会一夕之间就成了假药呢?
要知道他岳父洪里正可是最最懂药材的大夫。
齐锦听见蒋省这么说,嘴巴歪了歪,又要哭。
那头领早已经被齐锦哭怕了,忙道:“少爷,此人说得也有道理,我们还是先抓到那卖药的人……”
“我不管!”此时的齐锦早已经谁也说不通了,“什么卖药的,明明就没有那么个人!”说着,齐锦指着蒋省道,“就是他带着我到了一处药铺,药材都是从那药铺里搬出来的!”
头领一听这话,问蒋省:“药铺是谁家的?”
蒋省忙道:“是里正家的洪家药铺,最最诚信的呀!”
头领听说这话,又对齐锦道:“少爷有所不知,颜家村的里正是成名多年的老药商,想必不会……”
齐锦突然又开始等着那头领看,许久才问:“成名多年?哪里成名?这北岸前几年不还算是孟商部族的地方么?”
又是冰冷的声音,懂得人发寒。
不但那头领被齐锦问得一噎,秀花在外面听着,也是一愣,不由抬头多看了齐锦两眼。
只见此时齐锦一身虽然狼狈,表情却平静至极,若不是脸上挂着的泪珠在阳光下有些夺目,任谁也想不到能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方才那个坐在地上放赖的少年。
这句话,不可谓不毒。
秀花面上露出了浅笑:“果然是我小瞧了她。”
***
蒋省也明白了齐锦这句话的意思,连忙叩头道:“大人明鉴!里正可是对雁北王一片忠心的呀!”
齐锦侧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蒋省,问:“你跟我说过,洪家药铺在这地方,已经开了快三十年是吗?”
蒋省抬起头,不敢说话。
“雁北王前些年才收回了北岸,那之前那二十多年,这位里正又是对谁忠心耿耿?”齐锦又问。
那蒋省再不敢答话,只是不住叩头道:“大人明鉴!少爷明鉴呀!”
这边厢蒋省还求着,那边厢阮家主屋的门突然开了,只见一个女子扑出来,跪地道:“大人!我爹和夫君真的都是被人诓骗了的呀!求大人明鉴!”
原本表情冰冷的齐锦一听见有女人的声音,耳朵立刻支了一起,回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胭脂,失声道:“哎呀!这位姐姐长得真好看!”
四周原本议论纷纷的人一听这话,又雅雀无声了。
只见齐锦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大摇大摆走了过去,伸手拦腰扶着一脸呆愣的胭脂起身,脸上绽开了迷人的微笑:“这位姐姐莫慌,你既然说你爹和你夫君是冤枉的,那么他们必然不是孟商部族的奸细。”
一边跪着的蒋省,站着的头领,坐在马车上的秀花和所有的围观者,都再次被齐锦的举动震惊到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齐锦就这么大咧咧地拉着别人妻子的手,揽着别人妻子的腰,调着别人妻子的情。
秀花实在看不下去,从马车上跳下来,往院子里走。
且不管那胭脂到底是怎么样的人,齐锦这一等行为,定是要坏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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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少爷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他不傻,只是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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