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花并没有立刻到地牢去,而是先去了孙童那里拿了一壶果子酒,再溜溜达达地往地牢走。
如今北岸火势未息,秀花在向地牢走去的同时,不知为何心中有那么一丝的轻松。
来到中寨,却撞上了正要往地牢送吃食的厨子。厨子姓张名余,是个好好先生,脸上总是笑眯眯的,经常为秀花等小孩子做点心吃。
秀花穿越过来之后,只记得他做得一手的好桂花糕。
“张叔。”秀花甜甜地一笑,那一丝轻松却因为看见了他而消失了。
看起来很好的人,谁能想到会是孟商部族的奸细呢?
张余眼中拎着食盒,眼中闪过一丝瑟缩,笑容却还是如往常一样:“秀花,去哪儿呀?”
“去找元哥哥玩儿,”秀花笑得真挚,举起手中的酒瓶,“有孙叔酿的果子酒。”
张余见状,笑道:“小小的孩子,竟然也学着喝酒?”
秀花忙把酒瓶藏到身后,故作慌张:“没有没有,不是酒,是孙叔做的药,好苦的。”
张余笑得眼睛眯了起来,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秀花继续装傻充愣地笑着,过去将张余手中的食盒接过来,笑道:“张叔是不是要给地牢里那个人送饭?我帮你送去吧。”
张余的手紧了一下,似乎在犹豫。
秀花一派全然不知的样子。
张余低头看了看秀花,慢慢松开了手:“好,小心莫要打翻了。”
秀花试了一下,并不重,便笑道:“不会的,张叔,我想吃你做的桂花糕了!”
天真的语气让张余愣了一下,才道:“这季节没有桂花了……”
秀花嘟着嘴,一脸的高兴,转而又笑了:“那等到明年桂花开了的时候,张叔记得给我做呀。”
“啊……哦,好。”张余犹豫地点点头,道,“秀花,等你给那囚犯将饭送去了,到厨房来,张叔给你做嫩嫩的蛋羹吃。”说罢,又似玩笑般,“那囚犯已经是可怜的了,你们莫要贪玩将他的饭也吃了。”
秀花甜甜地答道:“才不吃他的饭呢。”说罢,转身就拎着食盒和酒瓶,向地牢走去。
直至拐角处转身,秀花才收敛了心中,心情更沉了。
她猜得没错,这个张余只怕是来杀厉晋阳的,而这个食盒里,大概就是厉晋阳的断魂饭了。
不知道张余是从何时成了厉召阳的人。
但他总是还有一丝善念,提醒了她那样一句。
叹了口气,笑容重回秀花的脸上。
还剩最后一场戏,总要唱完才行。
***
曹元此时正站在门外,踮着脚向北岸的方向看去,见秀花过来,忙问道:“秀花,北岸是怎么回事?起火了?”
地牢的位置偏僻,虽能看见滚滚浓烟,却并不真切。曹元担着职责,自然不能轻易离开。
秀花道:“嗯,北岸那孟商部族的先锋营起火了,好大的呢。”
“啊哈!”曹元一拍巴掌,立时就要开牢门,边翻钥匙边说,“我这就去告诉那小妇养的去!气死他!”
秀花忙拉住他:“元哥哥,你让我下去和他说。”
“啊?为什么?”曹元有些不高兴。
秀花笑道道:“我的肩膀好疼呢,自然要报仇,你在这儿看着门,我下去气他,肯定给大家出气,我最近和四叔学了好多呢。”
“哦,也是。”曹元挠挠头,想到前段时间秀花来看过厉晋阳之后,这个尊贵的王子大人足有三天没吃下东西,这才拿钥匙打开了门,嘱咐她,“那你好好气气他。”
“这个自然。”秀花笑着,迈步进了地牢。
此时的厉晋阳,比前几日的神采差多了。
秀花前几日的话让素来自负的他受到了沉重打击,而这么多天孟商部族竟然真的没人来搭救他,更让他感到不安了。
秀花笑着走下来,回头对外面说:“元哥哥,这里好脏,你帮我搬个凳子下来吧。”
正将牢门开了半条缝偷听的曹元,连忙拎着个矮凳下来,放在当中,道:“我在外面看着,少当家的快些。”说罢,还对秀花眨了眨眼,似是让她千万要气坏那厉晋阳才行,便又走出牢门,继续趴门上偷听。
秀花做到凳子上,将那食盒放在地上,打开了酒瓶子。
清新的酒香刹那间溢满这潮湿阴冷黑暗的地牢。
秀花端着酒壶,侧回身看着那半扇可透进外面风景的小窗,遗憾地说:“可惜我这里竟然看不到外面的景色。”说着又回头问厉晋阳,“不知道三王子那里,能看到外面么?”
厉晋阳冷哼一声,阴森地说:“你到我这儿来,不就知道了么?”
面对他,秀花完全不会用稚气来伪装自己,只是对着酒壶抿了一下:“也是可惜,我还以为能在这儿坐着边喝酒边看火景呢。”
厉晋阳听她如此说,眉头轻皱,不说话。
他摸不准秀花的意思。
秀花恍然状:“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那两万大军的军营,起火了。”
厉晋阳脸色顿时变了,如果不是被五花大绑又有铁链锁着,他早就扑到栅栏边了。
“你胡说!”他吼道。
秀花的笑容里全是嘲弄的同情:“其实你也很可怜的,”她拎着酒壶,笑道,“身陷牢笼,亲兵尽毁,死了母亲,病了父亲,几个兄弟都死了,就连昔日的手下,也想杀你呢。”
秀花的语速放得很缓,语气也很平静,似乎是要让厉晋阳慢慢消化她语气中的意思。
但是速度再慢,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罢了。
厉晋阳呆呆地听完,半天没有动静。
秀花也不说话,任由诡异的安静在牢房里蔓延。
突然,厉晋阳和疯了一样地挣扎,目眦欲裂,原本俊朗好看的脸此时早就扭曲了:“你胡说!你骗我!”
秀花被他的样子吓得心都漏跳了一拍。
“是不是骗你,你应该去问问厉召阳。”
厉晋阳突然又不发疯了,而是迷茫地看着她,半晌才喃喃问:“厉召阳?是谁?”
原来他竟然不知道厉召阳的存在?秀花愣了一下,不免佩服继王妃的本事。
虽说纵观整个故事,她是最后的失败者,但是在她失败之前,她确实很成功,成功到可以抹去一个人的存在。
“那恐怕要问问你的母亲了。”秀花道,“不过可惜,她不会回答你了。或者你也可以问问你的外祖?只是不知道厉召阳统一了孟商部族之后,会不会去攻打夜国呢?”
厉晋**本没有听到秀花后面的话,他浑噩的大脑目前还在思考一个问题。
厉召阳是谁?
自他出生至今,近十三载,压根儿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一个他没有听过名字的蝼蚁,竟然胆敢杀了他母亲兄弟,篡夺了父亲的王位,还要去攻打自己的外祖家?
简直不可原谅!
厉晋阳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从愤怒到憎恶,从憎恶到诡异的笑容,变化之快让秀花都不禁咋舌。
这个人……确实有病呀!
不过现在看,她确实已经将在厉晋阳心口钉上了钉子。
在厉晋阳这种自视甚高的人看来,被一个他不知道的人搞得破家亡国,必然是不能容忍的吧。
想着,秀花决定不继续在这里和他多费唇舌,而是起身,用脚踢了踢身边的食盒:“这食盒是张余要来给你的饭。”秀花说着,观察厉晋阳的表情,见他在听到张余名字的时候有那么一丝停顿,便知道他确实认识张余了。
“他让我把饭拿来的,就是北岸火起的时候,他叮嘱我说,让我千万不要吃这饭。”秀花说着,将那食盒向牢门边踢了踢,“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懂,你懂么?”
说完,自顾自转身向地牢外走了。
秀花笃定饭菜一定有问题,也笃定厉晋阳一定不会吃。
他自负,所以怕死,现在的他,想的只会是一个问题:如何逃出去。
果然,秀花刚走到楼梯的一半,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东西破碎的声音。
***
走到地牢外面,秀花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长舒了一口气。
曹元见秀花拎着那个食盒有一道裂痕,不由跳脚:“他竟然敢摔东西,等我去教训他。”
“算了,由他。”秀花拉住曹元,笑道,“这几天他恐怕都没有心情吃饭了。”
“嘿嘿,活该!”曹元笑着对秀花说,“秀花你真厉害,这次一定气死他了!”虽然秀花说的很多话曹元不太明白,但是能把人气得吃不下饭,就是本事。
秀花笑着和曹元道了别,有些疲惫地往回走。
她真的很累,这几天用了她太多脑细胞了。
累死了,以后再也不想那么多了,这些乱七八糟的算计,谁爱想谁想,她不想了。
秀花在心中叫嚣着,吐槽着。
她只需要将手中的食盒送去给孙童,将情况说白就好了,以后的事情,自有姚金山杜仲等人,也用不着她这个外表六岁的小女孩儿了。
从今天起,面朝落雁山,练武看书学绣花!
秀花在心中如此给自己鼓劲儿。
接下来的事情,确实也不需要秀花在做什么了。
厉召阳派来的刺客,夜国派来的使者,张余的失踪,厉晋阳的暗中离开,这些事情,自与秀花无关,秀花就每天要不练武,要不看书,再就是和丫头魏三一起混玩儿,心里再挂念一番给丫头起名字的事情就罢了。
“我都成了你的传话筒了。”在一切尘埃落定的三个月之后,依旧坚持不懈地将寨子里新发生的事儿讲给秀花听的魏三,如此说,“最近你怎么这般懒?”
秀花裹着大毛的斗篷缩在书桌前看书,抬起头笑着对魏三说:“怪冷的。那三哥哥,那个厉晋阳真的往夜国去了?”
魏三点头道:“嗯,真的走了,十当家的亲自跟着的,昨儿才回来。说确实是过了河,往夜国那面去了,只不过孟商部族设了好多的路卡,不知道他要怎么过去。还有,五当家的这次跑商回来也说,夜国现在正在集结兵力,说要和孟商部族打仗呢。”
“让他们打去吧,也和我们没关系了。”秀花心情这才轻松了起来,却也没心情看书了,而是支着下巴看向窗外。
一切,暂时算是结束了吧?她想。
突然间,秀花和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起身跑了出去,倒让丫头和魏三吓了一跳。
“秀花,你又怎么了?”魏三问道。
秀花跑到外面篱笆墙脚下,指着地下道:“看!花开了!”
魏三和丫头一听,忙也跟了过来。
果然,一朵不知名的粉色小花,在风中瑟瑟发抖。
“你们几个看什么呢?”姚金山背着手,笑容满面地走来——他现在也很轻松。
“爹爹!花开了!”秀花笑着对姚金山说。
姚金山走过来,看看地上,笑道:“嗯,春天到了。”
秀花看着那朵小花,心中转了个念头,立刻抓住丫头的手,笑道:“丫头,我想好叫你什么了?”
“什么?”秀华一直不提,丫头自己也忘了这茬,如今听秀花这么说,丫头也记起来还有这事儿了,就忙问。
“就叫你山花吧!落雁山一枝花,好不好?和我的秀花刚好是一对。”秀花笑道,认真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好记还好写。
姚金山是个自家闺女的名字都不很上心的人,魏三从来都是秀花认为好的都很好,至于丫头……
“山花……”她看着墙角的那朵小花,高兴地拍手道,“好,山花好山花好!”
姚金山看着两个小丫头笑成一团,自己也笑得眼睛就剩一条缝了。
如果天下太平些,山寨里的时光,真的很美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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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终于把序章部分写完了~不知不觉都快6万字了~下一章秀花终于长大了~可以开启全新地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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