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小小的我坐在他身旁。我说：“你喜欢雨馨？”他说：“她是我表妹。”我说：“你爱上她了。”
他沉默，眼神不自觉地飘远，只回了我四个字。——————谁知道呢。
………………
又是一个平静雨天。十七岁的我走在校园熟悉的小道上，那不爱打伞的癖好还是没变。任由雨水把我已经长达腰间的头发打湿，再慢慢滑落。最后，消失不见。五年了，这期间他们没有回来过这里，彷佛已经忘却了这个城市，同时也忘了那个总是带着些许忧郁的女孩。我们很快乐。这是过年时，雨馨让她的父母带给我们的话。那张几乎空白的信纸上，有着谁也没有注意到的，轻微的皱痕。还有，那一滴个圆圈的泪痕。我看到了，于是我沉默着。任由亲戚们犀利的话语毫不留情地刺穿我的胸膛，然后只留下眼神空洞的我，像个木偶一样，被母亲拉着回房。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我躺在我家的床上，周围静悄悄的，一点人的气息也没有。脑袋昏昏沉沉的，我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外边还在下雨，一滴一滴晶莹剔透的雨水贴在冰冷的玻璃上，然后缓缓滑落。
我扶着头，虽然双眼发昏却还是咬紧牙根，白皙的手指紧握着楼梯的扶手，一格一格地下了楼。客厅静悄悄的，只有那古董的时钟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已经七点了，这个时间母亲应该已经开好灯，然后摆好饭碗准备吃饭了。可是……现在为什么连客厅的灯火都没开呢？想到这里，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不顾愈发愈沉重的脑袋，我快步走进厨房。“塔塔”的脚步声，在黑暗而宁静的空间里显得那么刺耳，就象是在走着一条永无止境的道路。窗外忽然打了个响雷，银白色的光芒照射在暗红色的血液上，有着说不出的诡异。我愣愣地站在厨房里，看着地面上躺着面色苍白的女人，还有那撒满一地，刺眼的暗红色，我那声“母亲”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泪，无声滑落。有人说过，当一个人痛到麻木的时候，他已经流不出泪水。但是却没有人说过，当一个人绝望到极点的时候，他还是会流泪，却已经失去了哭泣的声音。那是一种深埋在骨子里的绝望，不是哭泣的流泪是这个世界送给你的最后一件美好。从此，我的世界将不再充满希望。母亲走了，一句话也来不及说。当警方把母亲的遗体收走的时候，我还是目无焦虑地看着地板上已经干涩的血液。空洞的眼神宛如一个永无止境的黑洞，空虚而黑暗。十七岁，是少年少女们纯爱的花季，一个充满着粉色泡沫的岁数。可是我的十七岁，却让我堕入了黑暗的世界里。身边没有任何色彩，除了黑色。
我以为属于我的是那片城市上空的灰色，却从来不知道，原来灰色是最接近黑色的颜色。母亲的葬礼上，我呆滞的目光无神地盯着某个角落。心里空落落的，已经麻木的痛觉已经消失不见，取代而至的是那一股内心失了一块的空洞。葬礼上人来人往，茫茫人海中我望见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时间彷佛停止了迈步。那一年的时光彷佛像是一场失败的舞台剧，导演不满地叫嚣着————重演一遍。只是，唯独这一眼毫无改变。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早已经物是人非。我从来没有想过，五年后的重逢是在我母亲的葬礼上。这是个很讽刺的话题。我还记得那天，叶雯冰冷的眼神似想刺穿我的身体，她嘶吼着说：“从今天开始，我没有你这个表姐！”
葬礼上，雨馨坐在黑色的轮椅上，脸上仍然挂着春风般柔顺的微笑，却多了那一丝掩饰不了的忧伤。他站在雨馨的身旁，冷冷地注视着我。十五岁的慕晴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我听见她嘲弄的声音传来：“你母亲死了也是活该，养了你这样的扫把星来祸害自己还真是自作孽！”
“自作孽吗？”
“慕晴，不许乱说话。”墨丽淡淡地笑着，似乎她根本不在乎这世间的一切。
“馨姐姐，你的腿……就是她害的啊！如果不是她，那天你就不会……”
“慕晴，够了。”慕亦凡插话到。
“哥……”慕晴说
“我说，够了。”慕亦凡说，慕晴低下头，那双清明的双眸却还是恶狠狠地瞪着我。似想把我大卸八块，然后再抽筋拔骨。被人怨恨了吗？嘴角下意识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我沉默着不说话。亲戚们的话语一个比一个锋利，即使我已经遍体鳞伤，他们仍然不肯放过我。我做错什么了吗？那场车祸夺走了雨馨的双腿，同时也夺走了我守护了七年的羁绊。那五年，雨馨的身边有他们的陪伴，即使曾经绝望过，现在也已经淡了。可是我呢？我的身边除了母亲空无一人，现在母亲走了，这个世界却还在等着我去闯。他们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吗？那种活在愧疚与绝望之间徘徊的感觉真的能够令一个人癫狂。我忽然笑了，我说：“五年了，还记得那片勿忘我吗？”还记得，曾经的那个约定吗？他们忽然沉默了，也许在他们的约定里，已经把那个女孩除名了吧。
我看着他们，说：“我没有和你们说过吧，属于我的舞台剧早已经崩塌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离开这个冰冷孤独的舞台。白色的葬礼上，十七岁的我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再见，下一次见面，也许是十年后吧。”十年，已经足够让我面对现实。十年，已经足够让我改变自己。只是十年后，我们还会见面吗？还是他说过的那四个字。
谁知道呢。雨还在下，我看着远方，左手下意识摸了摸湿透的发丝。还是这个爱淋雨的癖好，还是那张熟悉的脸蛋，还是会感到寂寞。“我今天，到底淋了多久的雨呢……”为什么。。。。今天的时间会过得那么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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