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层更为破败,除了微微流动的空气和昏暗的人造太阳光,张佳几人看不到任何中央工事的模样。
这里简直是一个带魔幻色彩的贫民窟,处处都带着生活过的痕迹。
“也是搬走了,这里是逐渐被废弃的。”赵春华把众人留在门口,自己小心翼翼的走在“主干道”的路上。
听到这句话大家也就跟了上来,张佳路过这些奇怪的木板,帆布房时,不由得伸手摸了一摸,上面的灰尘已经形成“土堆”,像毛刺一样微微直立着,显然是空气循环系统单风向的杰作。
掸开厚厚的灰尘,总后的标志清晰可见。
再往前走,灰尘则更薄,人们放弃打扫的年代更晚。
“噢!”洪工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主通路右侧第一个房间树立着数十根木桩样的东西,这一个不知本来用作什么用途的房间显得突兀而奇怪。
“领导要种树?”春华不失时机的打了个趣。周围的气氛瞬间轻松了很多,连小高都挤出了几声干瘪的笑。
但赵春华依旧摆了摆手让大家留在原地,自己小心翼翼的靠近了那房间,房间地表显然高出四周一块,不知是什么。
正当张佳琢磨的时候,突然看见赵春华把警戒的姿态解除了。
“这里是个墓地。”
赵春华原地等着大家过来,显得有些踌躇。只有张佳和小高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只有我知道,张佳想。
他一马当先的抢进的房间,透明的玻璃门打开时靠近门边的各种混杂着灰尘的杂物一拥而出――这里的墓土竟然是细碎的杂物,或者说遗物。
虽然被灰尘蒙住,但是他依旧能认出这些东西,腐烂的笔记本,破碎的手机,军刺。
“呼。”厚重的灰尘并没有扬起太高,但的张佳依旧感受到了赵春华感受到的呼吸压迫。
狮子,你在里面吗?
洪涛看见这里有用得上的东西,也小心翼翼的翻找起来。
但只有张佳一个人爬了上进去,脚下的“墓土”虽被压实,但毕竟不是一块整体,他一脚一个踉跄的向里走去。
房间相当大,但显然最后入葬的人已经没有被花费过多精力,一个杆子加一张帆布就算了事。而靠后的几排的金属板或者木板“墓碑”上面都或刻或写有名字。
他向屋内扫视,稍远的都是带着职位和年月的墓碑。
“中央警卫局李正”
“医护二组史雯”
“总后650计划工程兵部队焦雅”
而在他面前的则多是“河南阿齐”和“福建陈宇豪”之类的寥寥几字。
他顺手把几把硌脚的,早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的蒙尘枪械向门口的洪工抛去,接着继续一个墓碑一个墓碑的查看。
接着在一些墓碑边角的细碎小字上面,张佳惊讶的看到了子女对父母的追思。
中央工事不允许带家属进入,包括常委们也一般无二。这些子女显然是在工事中出生的。
这里显然曾经经历过巨大的秩序混乱,包括常委的出走和旧权威的崩塌,然后留下一个微型社会,那么这个社会现在在哪?
张佳的心绪又被打乱,一些稍显熟悉的姓名让这些人仿佛出现在他面前,恍惚感一波接一波袭来,他赶紧向前几步找了个平坦的地方直接坐到了地上。
“没事吧!”赵春华在外面高喊。
“没事!歇会!”张博士赶紧回应。
“别翻了!我们走吧。”赵春华说着就要进来,这急迫和他烦恼
没有武器防身时判若两人。
张佳就要答应,但是他发现眼前最后几排的墓碑上都有照片,显然这是最早的一批墓碑,在文明与制度还残存的时候。
他看到了狮子的照片。
无名战士。
张佳几乎把这几个字念了出来,但最后他说出口的是“没事!我找找有没有能用的东西,你们在外面等我吧!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说着连忙站了起来,连屁股上的灰都没掸落就继续乱翻起来。
春华似乎松了一口气,没有再搭腔。
张博士连忙把狮子的照片撕下来,一个用力,已经碎成几片,完整的面孔,那张苍白的面孔也因此被撕裂,刚刚没有太过难以忍受的感觉,但是这一下让他喉头有点发酸。咳嗽了好几下才恢复过来。
“小高,进来帮帮忙吧,咱俩翻,洪工分类。”
“好。”
没有任何对死者的敬畏,所有人都聪明的没有提起这一点。生存的压力被重新唤起起,然后他也就真的认真翻找起来,这样的工作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哪怕被尖锐的东西划破手指。
在中央工事之上数十米,之东若干里的地方,也有一个小小葬礼在进行。
看着面前仅仅死亡数小时就溃烂泛黑的骑士,龅牙发现自己甚至叫不出他的名字。
团长双膝跪在骑士面前,把被砍了头的双头白眉蝮郑重的摆在骑士胸口,低头不知念诵着什么。
这种毒蛇龅牙多有耳闻,一个头的不死人,两个头的,一口就死。
人们管它叫圆斑虫,但从名字看,显然无法想象到受害者的死状。
骑士为避免常玉被咬伤而死,这让得知自己闯祸的常玉一声不敢坑,咬着下唇躲在龅牙身后。
龅牙不喜欢这个小子,这可能因为他不喜欢麻烦,但更大的因素是,他隐隐觉得自己也是个孩子。
需要支持,需要依靠。
他没来由的在团长低声祷告的时候感到了孤寂,就像刚被那个女人抛弃时的感觉,那名死去的骑士在他眼里似乎还没有他可怜,因为在短暂的相处中,他发现骑士无所畏惧,其后代表的是无所追求,只有敬神。
但龅牙不信奉任何神灵,一路走来,他看到神灵的爱全是无法说服自己的自我安慰――也许可以说服别人,但绝不是他。
这让他有种钻回自己的洞子,盖上厚厚衣物隔离这个世界的冲动,但他知道这不可能实现,也只是治标的逃避。
他甚至知道解决办法,那就是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找一个可以互相保护的女人生活。
如果有了家,他就会为家增添保护与财富。
但眼下一切都可以归结为不可能。
如果钢筋,他想到了钢筋。
如果钢筋这个最好的兄弟,这个强有力的觉醒者有一个村子,村子里有自己的女人和最好的兄弟,也许让他少活十年也愿意。
这求而不得的感觉让他焦躁不安,心脏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又像一直被拉扯着。
很快团长完成了祷告,另一名骑士默契的把一把自己的佩刀放在了死者的怀里,这似乎是有别于他们信仰的另一种仪式,更为简陋粗糙但同样意义重大。
接着死者被推到了早已挖好的深坑里。挖这个坑花了数小时,是他们一路以来唯一挥霍时间的时刻。
铲土带来的沙尘飞扬四起,土壤中增多的细沙提示众人已经离开新京的势力范围,走到了人类世界的尽头。
远处就是前人嘴中的太行山脉,陡然升高的地形让龅牙明白他们这一个南下的大弯终于绕到了尽头,接着就是向南了。
但他已经全无兴致,悻悻的帮忙铲了几下土,折叠铲只有一把,他的硬布包裹帮不上什么忙。
然后就是沉默的整理,自始至终团长没有看常玉一眼,另一名骑士倒是显得悲痛非常,盯着常玉面色难看。
“走吧,天已经有些凉了。”团长说。
灰白的日光确实显得有气无力,秋天已经过去一半,而冬天会更艰难。好在在冬天来临前他们将早已达到骑士口中的应许之地。
龅牙不知道荒原和沙漠的确切样子,但是他却在感受他们的区别,无论向西向南,绿色都越来越少,但越向南走,碎石颗粒越来越多,区别于西边的细沙。
两天之后,他看见了一座秃山,说是山,实际上也并不高,只是上面光秃秃的没有浮土也没有植被,就像一块半埋在地下的巨石一样。
龅牙听到了身边骑士明显的呼气,这是放松的声音。他瞬间意识到,过了这块石山就是荒原了。
“山下扎营吧。”团长说。
但转到背阴面的时候,团长整个人都绷直了身体。
前面有个人在等他们。
说是人实在是牵强。“他”浑身裹着奇怪的植物外皮,身高足有两个龅牙大小。
他记得大饼说过,身高每增加一倍,体重会增加数倍,而人类长不了太高的原因是“骨头啊,关节什么的都会承受不住,跑起来也会热死。”。
当时龅牙不屑一顾,直到大饼拿沙鼠和小牛犊举例。
那么眼前的人他显然不是人。但他又太像人,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四肢比例都是人类的样子。只有奇怪的面部和绿色的皮肤让人觉得诡异。
绿色的皮肤。
龅牙一瞬间在身边骑士的牙齿打战声中明白了他们面临的是什么东西。
“你们跑吧,一直向南。”团长的声音格外沙哑,就像锉刀锉在一个苦命人的喉咙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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