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筋打算和流民一起入城。
想找到杜贞就要收集信息,在城外的聚居地观察了几天后,钢筋二人发现没有任何危险,但也没发现任何和杜贞有关的信息。
不过二人远不能说是一无所获,操着各处口音的流民们都聚集在这里。等待着进入自由城,一些人是为了逃难――不少野外的农院和牧场都被战斗所摧毁,反复易手。农奴可以在地窖里瑟瑟发抖的等待新主人,但自耕农却不愿为奴。
流民中也有些年轻稚气的面孔,仗着自己有一身力气,希望在乱世里碰碰运气,不管加入哪一方的部队,都能获得他们曾经无法想象的地位飞跃。
钢筋和陈博士在流民中毫不起眼。
入城的手续比起之前大大简化,虽然依旧限制每日进城的总人数,但只要手臂上没有农奴的特有烙印,人人都可以进城。
二人的目的地是努克教的教堂,这里是陈博士想到唯一可以获得支持的地方,或者说,这也是他的任务。
教堂位于外城北三街。北三街又被称为迷宫街,并不是说城市的设计者有所闲情设计了一个迷宫街市,而是因为这里是自由城最混乱的地方。
迷宫街以及附近的几条贫民街市汇集了自由城最多的人口和最少的财富。各种私搭乱建的板房毫无规律的散布在整片街区,为获得更多的生活空间,二层的建筑往往向前延伸一大块。
这样整条街就显得光影斑驳,一段路程中灰白的阳光投射下来,而再走几步就步入黑暗。
进入阴影下的瞬间往往就是小偷下手的时间,进入自由城不到半个工时,钢筋就已经轻轻拨开了三名小偷的手。
小偷被发现后往往惊慌的逃开。但钢筋无心纠缠,他心烦意乱,不知道自由城的乱像是好是坏。
而且这些小偷明显还是孩子,其中一个缺了一个手指,不知道是不是偷窃失败的代价。
“喔!”陈博士抬头的时候比低头时多的多,这里与商镇大有不同,孩子们在两栋房子之间固定的木架上跳来窜去的玩闹,仿佛那是天桥一般。
就像走钢丝一样,钢筋想起洞子屯春节时的杂技表演。
流民们投靠的亲戚往往都居住在迷宫街及其周边的区域,这些人也是努克教最主要的潜在信徒。
事实上,钢筋一路上已经看到了很多努克教的痕迹。
陈博士介绍说,“占特”上瘾又不能时刻吸食的瘾君子在秋天也会如同身处深冬一般。他们穿上自己的全部衣服,一件件破烂的单衣穿在身上像裹着一大团布料一般。
他们在各自的求生活动之外往往都在取暖。
迷宫街的各个角落都有燃烧的火盆,架在空桶之上,瘾君子和老人们就在这些火盆边取暖,时不时窃窃私语着。
空桶和火盆没有任何特征。但稍稍完整的煤砖都摆放成交叉的三角形状,他在先知的衣服上见过这一标志,骑士们的配枪上也有。
收买人心。
教堂在后街南三巷,这是一片“鼠民”居住的区域,因为靠近为内城中央澡堂供热的管线,这里始终处于闷热与蒸汽笼罩之中。
但对于吸食“占特”导致体寒和皮肤干燥瘙痒的瘾君子来说,这里就是天堂。
教堂出乎钢筋的意料,并不是商镇那样的尖顶建筑,而处于地下,入口没有任何盘查,在陈博士一路打头,两人就像回家一样进入了教堂。
陈博士有熟记地图的能力,但也是第一次进自由城,他不光对复杂的管线啧啧称奇,更惊讶于蜷缩在管线旁边的人们。
钢筋一度以为他们都死了,但是感受到隐约的空气流动,才发现他们都是活人。
地下空间很大,外围基本都是寻求庇护的瘾君子,两人走到一片锈迹斑斑的楼梯边才感受到警惕的目光。
两名短袖打扮的男人双手插兜,在楼梯上面隐隐堵住钢筋和陈博士的去路。
楼梯口的男人留着典型的自由城发型。这种发辫鸡冠头因为便于劳动又拥有奇特的“美感”而风靡整个北地。
但商镇的男人们不留这样的发型。
陈博士有些紧张,他不确定是不是走对了地方,对方又是不是自己人。
商镇虽然是努克教最重要的基地,但显然不是最早的。
钢筋感受到陈博士急促起来的呼吸,拍了拍他的肩膀。楼上的男人虽然没有商镇人的友善和打扮。但举手投足间显示他们受到了和商镇的骑士们同样的训练。
“就是这里了。”钢筋轻轻对陈博士说。
陈博士鼓起勇气摆了个双手交叉成三角的手势,上面的人把手从兜里抽了出来,私下交流了几句,露出了笑容。
陈博士松了一口气。
这里显然属于自由城最古老的部分,很可能是最初不属于自由城的部分。锈迹斑斑的平台边排列着一排镶嵌在墙壁上的屋子,毫无装饰的水泥墙壁让钢筋回忆起荒村的家。
三个人的家,钢筋突然有些感伤,不过迅速化为动力,脚步跟着都快了几分。
负责人出乎两人的想想,肥胖的秃顶男人像一个地道的自由城中等阶层,与整个迷宫街和地下教堂的的氛围都完全不搭调。
激烈的拥抱后,他给二人递上南城卷烟厂的烤烟,钢筋不会,陈博士图新鲜接了一根,只一口就让他咳嗽不已。
“哈哈哈,我叫王涛。”胖负责人充满善意的大笑。“我提前接到消息了,所以那个女人需要什么?”
钢筋敏锐的发现王涛和先知并不像隶属关系,他发现陈博士的表情也变得奇怪起来。
“我们需要情报。”陈博士小心翼翼的说。
“我只是一个下水道管理员,我不知道任何情报。”王涛抽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弥散在小房间里,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孔。
“先知说我们会得到帮助的!”陈博士有些急切的说,他没有义务帮助钢筋寻人,但是他的任务确实是获得情报。
这个命令很奇怪,信息渠道的畅通应该不仰赖陈博士这样临时派遣的人员,但陈博士认为这是一项“福利”,也就没有多追究。
钢筋却从不认为这么简单,但他不想管先知的小动作,带着陈博士并没有危险,也不会阻碍他的行动。
但现在情况似乎有些出乎意料,钢筋有些后悔来这里和努克教扯上关系了。
王涛沉默良久,把烟掐灭。“不急,我们聊一聊教法吧。”
“你们的先知说,人类的悲剧在于权力的集中,当一些人控制了,全部力量的时候,偶像崇拜就产生了,人民迷恋权力和相信自己的能力。”
钢筋感受到地面微微振动,门外和隔壁有不少人在靠近。
“但是这种自信并不是真的自信,人类是神的一部分,神是无限,人是有限,人分享神而得到自己,在主道的人必将自己拯救自己。”
门外的人们停住了。
“那你们回去告诉她,我觉得她对我们的控制和她指责的东西如出一辙。”王涛排了排自己的肚子。“如果不是发现肥胖可以稀释先知的控制,我现在还在做她的奴隶。”
陈博士显得欲言又止,肌肉僵硬不已,钢筋在桌下把手伸进行李中。
“我终于明白了,她不是神,只是会分泌毒汁的毒蛇。我会卸下你们的手作为礼物,让你们送还给她。”王涛哈哈大笑,这像一个信号,门把手被扭动的声音传来。
钢筋猛然跳跃起来,在陈博士眼中就像一条蹦出水面的大鱼一样翻滚着冲向胖负责人。
门外冲进来好几个手持各类武器的人的时候,钢筋已经在烟尘中站定了,他停王涛的背后,左手的爪子抵住王涛层峦叠嶂的脖子,而这时王涛拿枪的右手还僵在半空。
一时间时间仿佛冻结了,只剩陈博士在一群人的敌意中木偶一样僵硬的渡步向钢筋的旁边。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湿热的环境本就容易出汗,王涛的脖子已经像小溪一样有纤细的汗滴流下。
虽然经过多次战斗,但是钢筋还是紧张得不行,他在心里已经把先知骂了个痛快,表面上却要保持镇静“让他们把武器放下。”
王涛沉默了几秒,钢筋却不想给他多思考的机会,爪子伸长一厘米,插到了胖负责人的皮肉里,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但事与愿违,吃痛反而激发了王涛的狠劲,他认为屈服也是死路一条,开口就要喊“开……”
话音未落,就听到“王哥被他杀了,开枪啊!”接着一声孤零零的枪响,然后枪声就乱响成一片,显然地下教堂内部也有人想浑水摸鱼。
陈博士第一时间就扑倒在地上,浑身颤抖,他第一次感受到直观的恐惧,来源自生命深处的颤栗。
混乱中响起好几声惨叫和闷哼,在南城牌香烟的烟雾和硝烟彻底散去后,陈博士才敢缓缓抬头看一看。
王涛已经被打成了筛子,钢筋整个人缩在王涛的尸体后面,身上全是血迹,不知道是胖负责人的还是自己的。
扭头一看的结果更是让他惊讶,门口的好几名枪手个个喉咙上插着一把飞刀。
死了的几乎脑袋都被切了下来,未死的半个气管被划开,徒劳的捂住伤口嘶嘶出气。
这时陈博士才发现自己毫发无损,但感觉自己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他努力整理破碎的思路的时候,他听到王涛尸体后面传来一声“操。”
陈博士听到熟悉的声音幸福得简直晕眩。接着对方又说“先知真是个**的,这个地方归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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