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了几天的大风终于停下近十栋废墟还留在原地散发着浓烈的烟熏味道无人可以接近周围房屋的墙壁上灼有黑色痕迹那是火焰的影子如暴风雨中的海洋掀起的滔天巨浪它们见证了毁灭也目睹了离别它们是幸存者却同时也是被这座城市遗弃的角落因为它们不再富丽堂皇只有抹不去的污黑
阳光再明媚笼罩在这里的依旧是谜一样的阴影沒有人敢直视它们的悲戚被提及也不过是短短的一行标題:丽水别墅发生特大火灾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之中
死人了吗
当然你难道沒有听到盘旋在断壁残垣上空几天几夜风的哀鸣吗如果你说是讽刺那好都随你你的爱人还站在你身边请你一定要握紧他的手别轻易放开
不要漫不经心你來看:
有人跪在草地上指尖一遍遍划过石碑上逝去者的名字指甲折断血丝沁入皮肤纹理
你一定不想有一天你和她同样痛彻心扉痛到连眼泪都掉不下來
一个小时前就是这个女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另一位遇难者的骨灰连同那个盒子砸向角落盒角磕到树干刻下一道痕迹让所有人心惊这位遇难者就是纵火之人一个女人或者说是一个疯子
沒有人站出來制止在场的人都双手垂在身侧眼神悲悯
有人以为这就是笔直站在中央的那个女人情绪崩溃的最后时刻于是纷纷离场刚才那一幕如有棱角的重石压在心上明明是别人的恩怨却让自己也感受到心割裂的伤痛
她的朋友从侧面抱着她的肩膀眼泪滴在她的肩上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浅音不要这么折磨自己我求你了”
她挣开站起身膝盖酸麻无力险些跌倒她的手轻轻搭上对面人的肩膀平静异常:“他沒有死他怎么可能死呢”
这天之后她生活如常每天去健身房锻炼回來就坐在公寓的角落看书只是书页始终都沒有翻过去一张莫然來看她她打开门的时候是面带微笑的边往厨房走边说:“我学了几道江南小菜安离楠肯定喜欢吃不过我好像盐放多了沒关系他不会介意的”
莫然走进來便看到站在厨房门口偷偷掉眼泪的王依依她这些天一直陪着戚浅音几乎不眠不休寸步不离他们帮着把菜端上桌戚浅音却像忘了一般还在厨房忙活着菜刀与案板的碰撞似凌迟般残忍
她问莫然:“你楠哥去哪儿了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他把这个列在备忘录的第一条自己怎么不遵守”
莫然哽咽:“也许手机丢了吧”
她又跳开了刚才的话題自说自话起來:“我一直沒有告诉他他运筹帷幄、侃侃而谈的样子最有魅力你能体会那种感觉吗就是你不用苦苦支撑什么都不需要去想只要有他在身边就能顶起天空唤來阳光”
“浅音你别”
“你们知道吗从前我不管加班到多晚他都等我一起回家说什么孤枕难眠鞋柜与视线平行的地方放的都是平底鞋他每次都说是收拾家的阿姨那么摆的可是他那点小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怕影响他睡眠等他睡着了就把灯关上他以为我不知道他捂着我的眼睛偷偷把灯打开早上醒來的时候还忽悠我说是我梦游我有时候都觉得他就是个沒长大的孩子喜欢胡搅蛮缠但我一直说不过他”
她突然停下來左手掌心朝上放到自己眼前血珠从食指侧方向指根滑落莫然看到了连忙让王依依找來医药箱等蘸着酒精的棉棒碰触到离开的刀口时一滴滚烫的眼泪滴到了莫然的手背上
他皱着眉将摇摇欲坠的液体锁在眼眶手上动作依旧轻柔:“浅音安离楠死了他不在了他不会再回來了”
她说:“对你说得对不会回來了我知道”
她越是平静越是面带微笑就越让人心慌担忧
王依依想带戚浅音去散散心叫上她來到ktv参加一个同学聚会大家都放得开沒完沒了地翻对方的黑历史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更有甚者举着话題敞开包厢门吼着昔日闺蜜哥们儿不堪入耳的外号当然也有人唱歌
戚浅音和王依依坐在沙发转折处王依依手舞足蹈地讲着她记忆中大学那些荒唐事说自己为了摘风筝爬上一棵树裙子被树枝刮到丢了大人
有个胖胖的男生被推到话筒前起哄的人说要让大家重温一下昔日“鬼音”的风采果然是名副其实一首《可惜不是你》唱得鬼哭狼嚎只有歌词还能听清
猝不及防的王依依就看见戚浅音一瞬间泪流满面
这是王依依第一次看到戚浅音哭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包厢戚浅音沒有走远就端着一杯果汁靠在凹陷的墙壁上她对着灯光轻轻晃动杯中透明的液体灯光很明亮可却被那双黑眸拒之千里
“我现在连酒都喝不了更不要说醉一回他说过他不想见到我流泪还说我笑的时候最美我清醒的时候都不敢哭了依依我刚刚哭了吗”
王依依摇头:“沒有”
戚浅音看着她脸颊有些发痒有什么还在不断滑下:“那现在呢”
“沒有沒有”
她扬起唇用力点头:“那就好”
那一瞬间王依依朦胧中真的看到雨过天晴的彩虹却在下一分钟被一通越洋电话击碎幻景恍然间她看到退到悬崖边的戚浅音被用力推下坠入深渊
赵明宇说:“对不起叶先生手术失败”
这次戚浅音又晚了一步
她赶到的时候叶逸然全身被白色被单覆盖赵明宇低着头站在旁边连话都说不出來有医生告诉她一个小时前叶逸然才被宣告死亡
叶逸然的律师就站在她身后字字清晰地念着几页纸上所有的内容总结來说就是所有财产全部赠予她尔朗事宜由她与韩锐共同管理
她摆摆手律师终于闭上嘴安静下來
她问赵明宇:“半年前他的心脏就不行了或者说那次突然发病就是开始对吗”
“对”
“他根本沒有负责尔朗海外的事宜我在荷兰养病的时候他一直在接受治疗对吗”
“对”
“他迟迟不让我回京是怕穿帮让我知道对吗”
“对”
她笑了:“赵明宇你可真是个尽职的医生”
她就带着这样的表情走上前最后看了一眼叶逸然的样子深邃的五官刀刻的脸庞依旧冷毅英俊意外的她看到他眼角的一丝细纹才忽然想起他老了但比谁都孤独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英文小说夹着一张硬纸条看上去像是书签他终是沒能读完也沒有等到她亲口告诉她:“不要伤心”
纸条上有他的笔迹一横一竖都似在颤抖只有九个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曾几何时她对他说:“不论发生什么你永远是我哥”
他说:“好我永远是你哥”
沒有预兆的她笔直向后倒去手中紧攥着纸条谁都无法取出
半个小时后王依依听赵明宇介绍了戚浅音的情况回到病房她还在想赵明宇说的话他说复发概率有但并不是很高如果心情得不到调节这将是使病情恶化的致命点
抬头看向病床戚浅音早已不见踪影
十天后即时新闻播报一艘快艇海上发生故障沉沒搜救人员还在紧急打捞搜救之中
沙滩上听到这条新闻的人都站起身眺望着远处海浪翻涌之处唯有一个男人穿着格格不入的黑色西装横穿人群向码头奔去几次差点因深深浅浅的沙滩摔倒
他握着工作人员的肩膀用力摇晃气息不稳:“有沒有看到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上快艇快说”
工作人员被如此动作晃得脸都白了才伸出手指向不远处坐在沙滩上抱膝发呆的女人她身上裹着一层毯子全身都湿透了:“是不是她上快艇之前她一脚踏空摔进了海里真是太幸运了”
莫然早不停他废话几步跑了过去坐到她身边长舒一口气道:“戚浅音你吓死我了”
她语气很轻很淡:“你一直偷偷跟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拧了一下眉忽然沉下心认真道:“浅音我们”
她不留情打断:“我不爱你”
他说:“沒关系一辈子我都陪你”
一年之后戚浅音回到了北京把车停在丽水别墅的门口她不曾下车隔着一层玻璃看还未被夷为平地的建筑残骸这个地方被废弃了很久许多人早已搬离某栋别墅玻璃窗上贴着的红色窗纸已经褪色泛白再无生气
尔朗买下了这块地用不了多久一切过往将会终结于冰冷庞大的机械之下她不知道在这片土地上应该建造什么这是韩锐应该想的
她想最后看看这个地方在灰烬中修复曾经的影像她仿佛看到安离楠手持花洒站在玫瑰花架前认真填满每一丝干涸的裂缝忽而抬头朝她轻轻一笑他们眼神交汇之时时光永远停歇一刹便是永恒
她问他:“能不能不离开”
他笑着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