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发生得就是那么突然,沒有任何预兆,更沒有人能预测得到,
那天晚上,王依依在她和李文正经常约见的地方等他,李文正习惯比她早到,这一次却不见踪影,她站在原地张望,担心漏掉每一个从面前走过的人,他笨到和她打照面都沒认出她來过,
后來,她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挺拔的身影,他穿着墨蓝色衬衫,左臂挂着西装外套,他远远就看到了她,却笑得那么无力,不等她走上前,只听众人发出一声惊呼,那个人消失在了视线所及处,
然后,他就再也沒有机会站起來对她说那句:“让你久等了,”
六个小时后,医生走出抢救室,连那句“对不起我们尽力了”都沒有能够说出口,只沉重地摇了摇头,走向昏暗无光的走廊尽头,
李文正的母亲当场晕了过去,王依依踉跄了一步,那双总是明亮有神的眼眸中有什么瞬间熄灭,沉入无尽黑暗之中,让她失衡摇摇欲坠,
拂晓之际,她跟随警方,亲眼看着那把刺入李文正身体中的匕首划破中年男人的喉咙,这个男人她曾经鄙夷万分,现在恨之入骨,他咽气前脸上的笑意,格外轻蔑疯狂,好像在说:你断了我的生路,我杀了你的挚爱,这辈子值了,
她曾经看着他亲口说过:“出去别说你姓王,我想想都膈应,”
而现在他真的给她刻下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轻轻触碰便会痛彻心扉,
她站在天台之上,俯视脚下万生,相隔那么远她似乎都能听到围在下面抬头对她指指点点的人在说些什么,他们猜测她会不会真的一跃而下,而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吹吹风而已,
李文正一生耿直善良,他可以获得通往天堂的入场券吧,那她站在这离天很近的地方能不能和他最后一次相遇呢,
“王依依,你给我过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慢慢转身,朝戚浅音招了招手,挤出一个微笑:“浅音,你陪我说说话吧,”
她又看向堵在天台入口处的消防队员们,语气各位平静:“我不会跳下去的,我保证,”
消防队员半信半疑,有一名大概是中队长上前半步,在戚浅音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王依依听不清只是朝她勾了勾手:“别商量了,我真的不会跳的,我怕疼,你们都回去吧,我想和她单独说会儿话,”
戚浅音走上前,迈过地上横纵交错的管线,來到她身边,她拉着她坐到白色水泥台上,靠在她的肩上,说:“那个呆子还说要娶我,他怎么就先走了呢,真不守信用,”
戚浅音微微侧身,手臂搂紧她的肩,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如常:“是不是你说了什么,把人家吓跑了,”
“他胆子怎么可以那么小,他懂不懂承诺是需要实现的,”
“你说什么了,”
王依依笑起來:“我说,你这个呆子笨死了,我才不会跟你结婚,让我闺女跟你一样长大像我这般被人骗走,”
戚浅音红着眼,抿了抿唇说:“他当然害怕自己的女儿被别的男人骗走,你真的吓到他了,”
“那他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我,这样算什么,如果他回來,我一定不会再等,就算全世界都反对,我也绑着他跟我在一起,就算下地狱,也不放过他,”
遗憾的,后悔的,总是在失去以后,为什么就不能在來得及的时候,握紧手中的一切,
滚烫的液体从眼中溢出,坠落在王依依发间,失了踪迹,王依依似是有所察觉,拍了拍戚浅音放在腿上的右手:“听我的,跟安离楠好好过,他为你做了很多,我们所有人都看得清,只有你以为他是个骗子,留下他吧,相信我,你再也找不到那么傻的人,不惜一切等你回头,”
戚浅音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沒來由的慌张急迫,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的指缝流逝,不论她做什么都不会停下來,
王依依坐直,有意不去看戚浅音狼狈一面,抬起头对着蔚蓝天空摆了摆手,她问她:“你看到了吗,”
戚浅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除了厚重的云外再无其它,王依依勾起唇角,笑容明媚清澈:“他在跟我打招呼呢,”
戚浅音点点头,为她的幻想添上一缕色彩:“他好像在说,他会在你身边,你抬头就能看得到,”
王依依上扬的唇角一点点垂下,双手合十撑在腿上,食指抵着上唇,她身体颤抖着,长发从耳后滑到侧脸,遮住她所有的难过,
她似是在笑,也似是在哭,那些藏在他们心里來不及说出的话,就让流动的岁月向他们各自道來,
有些人即便不在身边,也可以感受到來自他的温暖,这就是爱,
李文正葬礼那天,戚浅音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王依依出现,她的父亲站在距离李文正父母很远的地方,脸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是在最后轻叹了一口气,敛起了眉心,
戚浅音走过他面前时,不意外地从他眼中看到了后悔和庆幸交织,为人之父,这样复杂的心情她能理解,已经过去的事情谁说得好呢,他当年的选择是否正确于现在來说都沒有任何意义,不过,他现在的庆幸于李文正父母來说,才是最残忍的,
他叫住她,问她王依依的去向,可她又怎么会知道,
王依依的电话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戚浅音來到她的公寓,发现大门是虚掩着的,隐约听到接连不断的噼啪水声自浴室传來,
混杂着凉意的水汽在空气中弥漫,花洒下,王依依坐在地上抱膝靠着墙壁,她闭着眼,整个人好像睡着了一般,戚浅音关掉水,扔给王依依一条浴巾:“你给我起來,”
王依依睁开眼,仿若沒有听到般,仰头对戚浅音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來,特意给你留的门,”
她伸手拽了拽戚浅音的裤脚,让她蹲下身离她近些,戚浅音脱下自己所穿的外套罩在她身上,沉着脸听她的下文,
王依依不管不顾地倒在戚浅音身上,所幸戚浅音单手撑地稳住了自己才沒有和她一起跌在地上,她浑身都湿透了,因寒冷微微颤抖着,她身上的水在戚浅音纯黑色衬衫上晕开一片水渍,两人同样狼狈不堪,
王依依说:“天气预报说好今天有雨,可为什么却给了我大晴天,我要怎么办呢,”
“我听了几百首情歌,却还是不知道怎样才能挽留他,浅音,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
她猛地推开戚浅音,抬手又打开了水龙头,整个人躺倒在地面上,水帘之下的戚浅音先下已经被淋湿,披散在身后的长发贴在衣服上,有水珠从睫毛上滴落,打湿她的脸庞,
戚浅音深吸了几口气,一把扣住王依依的手腕将她拽起,握着她的肩膀用力摇晃着,怒喊道:“他死了,可你活着,别跟说你心死了,你还活生生在我眼前,你还有你的路要走,我告诉你,沒有天堂,也沒有地狱,人死了便是死了,就算你作死你自己,也不可能再见到他,你若是有本事,就让他死而复生,不然就给我好好活着,别在这里沒事找事,”
戚浅音将水龙头扳到温水档位上,盯着已经麻木的王依依,她鲜少如此失态,明显吓到了她,王依依怔愣了很久,眼中的水汽随着热气蒸发,褪去了阴霾变得明朗了些,
她看着戚浅音,问:“你比我看得透彻,为什么不珍惜到手的幸福,”
一句话问得戚浅音哑口无言,
“是不会对吗,”她又说,“现在谁能在你心里面,你就多对他好一点,就这么简单,”
她拉着戚浅音站起身,快步走出浴室,拿起桌上的手机扔给她,说:“如果你能做到,我便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不是哄人的假话,”
戚浅音闭了闭眼,不再有任何犹豫,拨下莫然的电话,不等他开口,便先说道:“莫然,我们的计划取消,”
“箭在弦上,你可有考虑过突然终止的后果,”
“这不用你管,你只需要知道我承诺给你的事情,不会食言,”
戚浅音沒有再给莫然任何说话的机会,将电话挂掉,王依依看着她,轻轻扬唇:“李文正跟我说过,他希望你和安离楠能够走到一起,现在,他的愿望即将实现了对吗,”
此刻安氏集团总经理办公室中,莫然动作僵硬地放下举在耳边的手机,安离楠察觉到他的反常,便问:“她说了些什么,”
莫然握着手机的手收紧了几分,黑眸忽明忽暗,他轻咳一声,勾了勾唇,表情却保持着刚才的凝重:“她说,让我加快进度,拿下安氏,”
安离楠手中转动的钢笔落地,黑色墨水沾染到纯白地毯上,留下永远无法除去的印记,他一把将桌上的文件推落在地,用杂乱的声音掩饰他心中的喧嚣,
他紧握的双手慢慢松开,对莫然说:“那就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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