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却并没有能够与相柳一同回姑射。
似是担心我不习惯在姑射的生活,抑或是想让我从失父亡族的悲痛中走出来,相柳与我在那座竹楼多呆了十七日,他看我也有两截断箫,于是用术法顺手帮我把他们复原了,这十七天,他带我遍游北云荒,教我吹箫,跟他在一起,我从不担心有危险,因为在我心里,相柳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即使遇到不敌的对手,与相柳一起死也是值得的。
“哼!”相柳站在谯水之中,手执一头削尖的木棍,尖头上插着一条一十身的何罗鱼,他凌波微步般地缓缓的飘浮上岸,“我对烤鱼很是拿手,这十身的何罗鱼,你身,我七身,应该可以吃饱。”
我有些呆愣地惘然地看着他,而相柳自己说完之后也沉默了片刻,便一边将何罗鱼从尖头拔下准备扔进水里,一边说着:“我竟忘了你也是鱼。”
我扑哧一笑,“那你把它放了,我们吃什么呀?”
听我这么一说,相柳才复又将何罗鱼插回木棍上,虽说相柳是个术法高强的人,但是他捕鱼烤鱼皆不用术法,他说:“这种事情一定要亲力亲为,吃起来才香。”
云荒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大泽了,大泽之中皆有鱼。
因此后来我亦是,无论去到何处,皆是亲力亲为地为自己烤一条鱼,其他人见了皆说我:“果然同行是仇敌!残忍了!”
相柳烤的鱼确实是香鲜味美,我至今还无法超越他。
逗留了十七日后,相柳见我似有好转,于是便准备启程带我去姑射,正准备离开之时,漆黑无月的天空中突然升起了一轮皎然的明月。
月出,后来我才知道这曲原来还有其他的含义。
相柳看到那轮明月后,微蹙着眉头,看相柳的表情,我便知道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他对我道:“绛颜,我有些事要去处理,我将去姑射的径告知你,你自行前去吧。”
我抓着他的衣袂,脸色酡红地望着他,那是我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不是说好两个人一起去吗?
他轻叹一口气道:“切莫急着过去了,你先慢慢在上走吧,我处理完事情就去找你。”
说完他将自己的白玉箫给我,又道:“这支箫会保护你。”
他真的离开了,就像那轮出现不久便消失的月亮一样,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我并没有离开竹楼动身去姑射,我还是想跟他一起去的,然而有一天,我出去寻吃的,山膏的遗族竟然找上门来,将那座竹楼付之一炬,我气愤不过,抓着相柳的白玉箫朝他们走去,亦不知是怎么回事,等我回过神来,山膏族人已经全部被我敲碎了头颅,白玉箫也被染得满体通红。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看着密集而又触目惊心的山膏族人的尸体,我拿着相柳的白玉箫拼命地往前跑,跟着相柳留在我灵台中的去往姑射的线跑着,不见未来,不望来的跑着。
然而在钩吾山下,我却遇见了狍鸮,想起血肉模糊的山膏族人,再看看已变红的白玉箫,我全身颤抖着,灵台一片空白,连日的狂奔已经让我筋疲力竭,狍鸮带给我的恐惧终于让我瘫倒在地,然而灵台中却存着一丝丝的意志:我要见相柳!
我与自己战斗着,我是妖,根本就不该畏惧杀戮,杀戮本就是妖的本性之一!
这样想着,我复又握紧染红的白玉箫,奋力一掷,朝狍鸮砸了过去,虽说白玉箫上有相柳的法力,但狍鸮毕竟是凶兽,而我的力气又小,准头也不好,这一掷只伤了狍鸮的右前臂。
大雨突然滂沱而下,我看着被狍鸮一掌拍碎的白玉箫,心如死灰,我躺在泥水里,我闭上眼睛想着我将命丧于此了,还未见相柳一面,心里有多少不舍,又有谁能知道?
然而通天的火光透过的的眼皮射到我的眼眸,我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全身红得如一团烈火的男站在我面前,只用一只手控制着那通天的火浪,狍鸮在火舌里挣扎着要出来,却似被链条固定在原地一般,不得动弹,最后被活活烧死在里面。
那人也放下手臂,用火一般的红眸,转身看着我道:“你要去何处,竟要借道钩吾山?”
“姑射。”我颤微地坐起来,坚定地说着。
“哦?有趣了。”那人邪魅一笑,说完便离开了。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这个人好生奇怪。
不多日,我便又再次遇见了那个奇怪的人,那日,我正在烤鱼,那人似乎是闻着鱼香而至,一看到是我,他丝毫不客气地将我烤的条鱼都吃光了,吃完又道:“好身手,好身手,吾乃姑射赤炎长老——裹焱,我看你亦是火性,不如你拜我为师可好?”
虽然万般觉得此人不可信,但我还真的被他带回了姑射。
如今我时常在想,如果那时我是被相柳带上姑射,不知是否会如薄野雾一般名噪一时。
“师父,你可知姑射有一个名为相柳的人?”
一向嬉皮笑脸的师父第一次皱了眉头,他道:“以后切不可再言及此人!”
我有些不解,直到有一天,瞭镜台上群妖集聚,我才看到那台上竖着的旗帜上挂着的正是相柳的头颅!
“魔界叛徒相柳已被诛杀!至此以后六界再无相柳此人!”
听到台上之人的言辞,我顿感天旋地转,好在师父在后面托住了我。
从那之后我便茶饭不思,修行停滞,这样过了一个月之后,师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对我道:“相柳没有死!他只是被囚禁于拥冬林之中了。”
在我的般央求之下,师父终于带我去了拥冬林,我看到了躺在洞穴里被封印这的一动不动的相柳,他的一身白衣已经染上了鲜血,我含着泪,轻触他的眉眼,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成了魔界的叛徒了呢?
待我知道时,我已经双手被缚,禁锢在这殒灭台上,我望着似血的残阳照射着的苍白的拥冬林,那里有我此生最爱的人,最牵念的人,最不愿失去的人,可我终究要离开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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