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怡奇是没有预感的,她和往常一样走进大厅。然而她看见了熊小鱼,熊小鱼和方正走在一起,笑谈着。一抬眼的刹那目光相溶,彼此兀自一惊。表面风平浪静,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神情,那神情既不肯定他们的认识也不否定他们的认识。
方正不知道他们的旧事,热情的替他们介绍。原来熊小鱼已到黄市任职。
熊小鱼对怡奇淡淡一笑,那笑轻飘飘的,仿佛他自己都不很确定。怡奇看着他的脸,他的笑原本很熟悉,此时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隔了很厚的堆砌,不那么清晰。
怡奇亦对他微微一笑,说:”你好,没想到在这里遇到老同学。”
熊小鱼打一个哈哈说:”是的,这就是世界原本很大又原本很小吧。”方正却很稀奇的样子。
熊小鱼走了,他的笑轻飘飘的荡在空气中,蛛丝网一样要结到怡奇的内心里去。有一种浅浅的热闹漫延而出热闹聚集着。怡奇像一个翻旧箱子的人,翻出许多旧的记忆和旧的喜悦来,一点点的清算一点点的堆积,要聚集一个大的喜欢才好呢,激动欢舞起来了。
然而这种欢喜是无来由的,她有了丈夫有了孩子,她又有这个权利么,她像一个踌躇着要走出栅栏的人,忽然害怕这一厢风景不是她的,不过她的视线是不受约束的,她大可以满眼饱看,嗟叹一回。况且在她日记的虚拟世界里终究容得下他,亦可以和他交心而谈,但他总是沉闷的,像一个藏了心事远古的人。
朗逸又出去打牌了,她不能阻止他,他也不能阻止他自己,他已经是走在这条道上的人,走得远了,只有一味的走下去。小的时候我们走路,一条灰天大道长得像一个圆筒子,前方有一块小的光亮,总以为那就是尽头,只有不停的走过去,,那块光亮镜子似的立在那儿,进不去啊!走不完的路永远延伸着。朗逸满以为走到尽头就可以换一条道,重振旗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牌隐了他戒不掉了。
夜,深深的沉浸在黑幕中,像蛰伏不动的蝙蝠,一双浑浊的眼无法辨别是非真伪,它的听力却异常敏锐。怡奇忽然想到朗逸打牌的地方去看看。
一桌人不知道说了怎样的笑话,赫啦啦一阵喧哗的笑浪,这个笑话也许是朗逸说的,有人直点朗逸朗逸的笑着说不出来…。…
站在窗外,怡奇看见朗逸含着烟扑哧哧的笑看他身旁的女子。刚才就是她的娇呼。因为她的名字里有一个平字,又生得一张苹果一样的圆脸,别人就叫她苹果。她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不惯寂寞,不愿呆在家里,要守到见得到热闹的牌场来。苹果没有打牌,却不时用她的纤纤手指点到朗逸的牌上,轻轻的和他咕哝一声,然后一笑,斜斜的拿眼看他。朗逸喷着烟雾,在虚烟袅袅中对着她的脸含含糊糊的笑,他内质里的飘飘忽忽便凸现在他脸上,那是一种叫做男人的醉啊!
怡奇只觉得一阵心的震裂,她第一次发现她忠实的朗逸也会和人调&7情,暧&&昧的,混合着烟卷的味道。一种辛辣的东西直冲脑顶,让她羞愤、激烈、不能自已。
她疾步回到家中,愤怒激放出来,她抓起他厚厚的白得可爱的烟灰缸狠狠的砸到墙上,玻璃碎裂了,哗的垮塌下来摔成两半,像她的心,她的心月亮般方欠了,一点点的减少,露出镰刀般最初的锋利来。墙上也裂开一个口子,露出一只大眼睛一般的惊愕来,流着泪。
朗逸回家时家里一遍狼藉。“怎么了?”他问。
怡奇冷冷的说:“我去过你的牌场了。”
朗逸抽了几口冷烟,说:“其实我和她没什么。”
怡奇冷笑道:“哪个她,我可什么都没说,她就急不可待的跳了出来,是你心中的她吧。”
朗逸狠狠的抽几口烟,说:“其实你一点也不了解我,我除了爱打牌,男人别的毛病我一点也没有。”
“那男人的毛病又是什么呢?”
“无非是好&7色吧。”朗逸说。
“那你为什么不好&&色呢?”
“美丽的女子往往和金钱密不可分,看穿了这一层女子再美也没什么可爱的了。”
怡奇冷笑道:“她也许是倚仗了她的姿色拿来要给你爱的,要知道你这样看她一定心疼得要死,她再也想不到这样漫长的一个夜,她居然是白坐了。”
朗逸听了她这样的言语分析,惊奇的拿眼看她,陌生人似的。
一连几个晚上朗逸都没有出去打牌。
这天傍晚朗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话忽然响了,朗逸接住电话。
“喂,朗逸……”一个女子甜蜜的声音。是那果盘中的女子,妞平。仿佛是看见她在空气中和他面对面说了话,招了手,朗逸的脸一下僵住了。他看着怡奇,好像她是他此时的审判官。
“去吧,心的空隙太大,总的得有人呆着,不然闷也得闷死。”怡奇说。脸拉长了严整而尖利。
朗逸说:“不是我叫她打的电话。”
怡奇好笑道:“那是我叫她打的电话。”
铃铃铃……放下的电话又响了。朗逸示意怡奇去接,怡奇笑:“叫我和她在电话里火拼我才不干呢,我只要消灭你就好了。”
朗逸也笑。接了电话却是他的战友秦君打来的。秦君是他公司的上司,叫他去打牌。朗逸对怡奇说:“秦君的电话,不能不去。”说罢朝怡奇亲切的看一看推门出去了。
门,静静的关上了。夜的寂寞卷没过来,淹住怡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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