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治国居住的小区里有个面积不大的小广场,每当天气好的时候,他总喜欢溜达到这里晒晒太阳,最近这个习惯又多了个附加解释,就是找个棋友对弈一番。
这个小区里多数居住的都是退休下来的老工人,会念诗写字的有,会打拳跳舞的有,会下象棋的更是居多。半老不老的大妈们从早市上回来,顺腿儿就拐进来找地方坐会儿,也是歇歇脚,也是唠唠家常。
花治国刚开始不爱和他们凑热闹。他是个爱清静的人,年轻时候写的一首好字,在老家的时候过年都被请出去给别人写春联的。到了工地,每天累的人都是倒头就睡,可他还是一有空就喜欢东写西写的,据说也曾在省报上发表过,可谁都没看见过。似乎也就成了个笑谈。
好久没有这么清闲的日子了,花治国计划着拿起笔重新写点什么,可总是觉得不顺手似的,写不了几个字就钝涩住了。“唉,老了,做什么都费劲啊!”
花治国一早就起床了,平摊的稿纸上却只有工整的几行,花治国摇摇头,拿起手杖决定出去溜溜。
唠嗑的大妈聊得起劲,猛抬头太阳照顶,急忙忙挪动脚步回家做饭去了。三三两两晨起打太极拳和舞剑的老头收拾着家伙,也准备离开了。花治国就是瞅着清静的时候才出来呢,早上乱糟糟的,他看着都眼晕。
花治国慢慢的走着,肚子里的话似乎顷刻就可以倒出来,可一拿起笔就又只剩下“嗯啊”了,拧着眉头坐在花池边上,轻轻的捶打着腿,好让太阳好好晒晒霉气。
“唉!”一声轻轻的叹气让花治国猛然看见拐角处树荫下的小方桌旁,蹲坐着一个人,这个人大约年纪不小了,花白的头发稀稀拉拉的排开,不太规则的在脑门顶上围了半个圈,形成一个类似地中海的形状。低着头好像在看什么似的,脑门正对着花治国这边,看不清眉眼。
花治国有些好奇,拄着手杖沿着石子路往过慢慢移动,透过花池的缝隙看出来了,原来是个棋迷,对着一副残局正在哪儿叹气呢。
平日里花治国也爱看个棋谱研究个战术什么的,可却不爱和院子里的老头们一起玩,性子文弱的花治国下棋也爱静,受不了这些人上来就“乒乓”乱盖,吃个车碰个炮得咋呼半天!也许有些人会觉得下棋不咋呼没有气势,可懂门道的人却更讲求意境,快刀斩乱麻的打法并不是人人都喜欢,就像花治国就常常不费一兵一卒把对方僵死,有人不信,可真就有这么玄!
“邪了门了!”“地中海”死盯着棋盘,似乎把所有的脑细胞都用来杀敌了,腿蹲的有些麻,索性站起来,两手杵着膝盖,弯腰撅着屁股看。
花治国看这个人挺有趣,慢慢走到他的背后,观察着棋局。略一思索,心中了然。此乃青龙阵,曾在一本棋谱上看到过,破此阵不能只顾着老帅,要破釜沉舟抱着必死的心,置于死地而后生!
“啪!”
花治国轻轻的用手杖推动了一枚棋子,“地中海”看着棋局呆了一呆,轻轻的摇晃着脑袋,“妙啊!妙啊!”犹自盯着棋局自顾自的笑起来。
“地中海”背后花治国也笑起来,曾有人说花治国下棋着迷,今天才真见识了什么叫棋呆子了。慢慢挪动脚步走到“地中海”面前,抬起的脸浓眉阔口,一副大脸盘和稀稀拉拉的头发根本不成比例,红润的脸蛋与他真实的年龄似乎也不太搭界。看见花治国站在面前,“地中海”咧着嘴,豪爽的伸出了手。
“老兄!可以啊!我琢磨了两天的局,你居然一拐杖子就扒拉明白了?啊?”花治国也伸出手,只觉得手指被铁钳子一般用力的握住,不过热乎乎的手心倒是能感觉出对方是个实在人。
“哦!碰巧了!撞上的!”花治国谦虚的赶紧摇头。
“哎!高人!”
“不敢不敢!我姓花。”花治国挺喜欢这个豪爽的老头,自报家门。
“我老常!经常的常。”
俩人亲亲热热的拉着肩膀,就这小桌子坐下来,老常三下五除二的拉开膀子,眼前的棋局已经分出了楚河汉界,花治国笑着不好推脱,只好跳马出车的跟着开了战。
别看老常说话豪爽,声音咋呼,可下棋绝对是一把好手,思维缜密,棋路清晰,有变招却并不拘泥,很有些大家风范。
花治国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对手了,俩人你来我往不知不觉已经日上三竿,小区里下午送孩子上学的都已经出来了,他俩还在继续。
兰姨送小宝去幼儿园,顺便带上了刚煲好的鸡汤,这个时候正是秋冬交替的季节,适当的喝点鸡汤能预防感冒。这是养生节目里兰姨新学到的,连着好几天都给蒙蒙和小宝喝,果然看着精神好多了呢。小宝奶奶前段时间照顾孩子受累了,兰姨趁着蒙蒙跟家里呆的几天让小宝也回来住,整天忙乎孩子时间也过的快些。
早上买菜的时候,兰姨就计划好了,中午送小宝去幼儿园顺便可以去看看她花叔!老爷子一个人住挺不容易的,虽说翩然和艾伦都是孝顺孩子,可不再老人身边,纵然给留下再多钱,买再多东西那感觉也是不一样的,就说一日三餐吧,那还不是有什么吃什么一个人将就着来么!那能有什么营养!
兰姨从早上就把鸡汤重新炖上,里面还加了枸杞和西洋参,老花身子弱,得补补!
拎着保温罐,兰姨从公交车上小心的走下来,仰脸看着路旁的标识仔细的辨认。上次和温蒙蒙他们来过一次,可那次是艾伦开着车啊,大概是这么个方向,兰姨左右看看,确认没错迈步进了小区大门。门口卖水果的小贩盖着草帽正在后座上打盹,午后的阳光说不热也还是晒的,没什么生意倒不如眯瞪一会儿。
顺着脚一个劲儿的往里走,兰姨有点转晕了,想问个人,除了匆匆推着电动车送孩子上学的家长,连一个闲晃的人都没有,家长都着急走路,哪有功夫搭理你啊,兰姨换了只手拎着保温罐,有点不知所措了。
“哎!我还就不信了,我明明记得就这个方向啊?”兰姨自己给自己打气,嘴里嘟囔着。腿却不给劲儿了,送了孩子本来就走了不少路,这会儿困劲儿上来了,脚上不给力越走越觉得身子沉。兰姨抬眼看见有个小凉亭子,绕过大路往过走。
刚转过花池子边,兰姨就乐了,“老花,原来你在这儿啊!让我一顿好找!”
腿也不累了,“噌噌噌”紧走几步,脸上乐呵呵的,连皱纹都堆起了笑褶子。
“嘿!老花!”兰姨走到近前,从后面吆喝了一声。
花治国正下棋下的起劲,猛不丁听到有人叫他,回头一看,见是她兰姨笑脸盈盈的站在身后。
“哎呦!你怎么来了!”憨憨的脸上扯开大嘴笑着。
“什么时候来的?”
伸着脖子看兰姨身后,寻找着别人的身影。“怎么来的?孩子们呢?”花治国以为是温蒙蒙送来的,可没瞅着笑着问。
“我自己来的!”兰姨笑着把拎着的鸡汤放到小石桌子上,老常非常有眼力见儿的收拾起棋子腾出地方。“我呀,给你送鸡汤来啦!”
“哎呦!真香嘿!”花治国提鼻子一闻,满唇满口都往下流口水,三人都坐下,兰姨拿着配备的小勺子小碗盛到碗里,老常客气的谦让了两下也端了一碗。
“好汤!好汤!”花治国赞不绝口,连声向兰姨道谢。
兰姨笑得像个孩子,捂着嘴,看他们喝的高兴,说:“你这是啊,喝得少,喝多了就不觉得好了!”说完逗得大家都笑起来。
老常伸出大拇指,一本正经的评价兰姨的汤:“入味香浓,口感绵长,堪称经典!”惹得兰姨更加高兴,也配合着说:“识货!”
一碗汤下肚,俩老头才觉得肚子咕咕叫,原来早就错过了午饭的时间,俩人约好明日再战,各自回家要祭祭五脏庙喽!
兰姨收拾好东西,拎着随花治国回到家里,看着一尘不染的房间里,整洁雅致。
阳台上养着几盆君子兰长势茂盛很是喜人。桌上摆放着翩然小时候的照片,墙上密密麻麻的满是一家四口的照片,这里更多的就是俩个宝贝的照片了。
弥亚和里欧嘟着嘴坐着鬼脸每天都冲着姥爷笑。兰姨看着觉得有些意外,本想着一个孤老头子自己住,即便不是脏乱不洁,也一定是老人味极重的死气沉沉没有生气,可这里进来却让人觉得很舒服,若隐若现的似乎还有淡淡的清香。
兰姨暗笑自己多想,伸手挽起袖子就进厨房,花治国连忙阻拦,兰姨笑着推他出去,利索的叮当忙碌起来。不一会儿哨子炒好了,满屋飘香,紧接着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了出来,花治国吃了两口,竟然觉得眼睛潮湿了起来。
“真是老了!唉!”花治国笑着自己,咧嘴大口吃着面,肚子里连吃带喝的填灌进去,竟然也不再咕咕噜噜的叫了。旧镜框里,一个年轻的女子微笑着看着,她身边的男子英俊挺拔,正是年轻时候的花治国,照片留白处用宋体字工整的写着武汉留影于197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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