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域在床上躺了一天。
这一天都没有看见薛洲,却透过帷幔影影绰绰瞧见了阿影。阿影身后跟着个武夫打扮的人,不由分说将病怏怏有气无力的容域从床上一把提了起来。
容域吓得不轻,连连叫唤:“轻着点儿!知道我是谁吗!”
那壮汉却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般,一边转头去看阿影,一边轻轻松松将容域拎了起来。容域这才转过脸去望阿影。阿影似乎与平日里不同,面色阴沉,完全不同于原本尽管沉默却平和的模样。容域看着阿影的脸,忽然有些心惊。但他并不会就此表现出来,只是偏头,却意外撞见了那个壮汉的眼睛。
双目无神,全然不似活人。
容域愣了。刚要转过身,又被身后人铁钳一般的手指重重抠在了腰间。容域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要碎了。容域失控大喊大叫着,终于挣脱了身后那一双收的钳制,猛地一绊,跌出了这个梦境。
容域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幸好幸好,这不过就是一个梦。
只是他又为什么会梦见这样的场景?容域忽然想起了几天前的夜里那件事,忽然冷汗涔涔,只觉得自己的脊背隐隐发凉。
***
薛洲从温泉池中跨上来,浑身都衣服全部湿透,夏风虽暖,还是将薛洲吹得有些牙齿打颤。他定了心神,方才在池里便已经想通了一些问题。此时风一吹,只觉得越发神志清晰,就连背后的那个人,也隐隐成型。
阿影从一边侍从的手中接过一块大浴巾,低着头走到薛洲身边,恭恭敬敬将浴巾双手呈给了薛洲。
薛洲接了浴巾,不看阿影一眼,径直走进了房中。
薛洲的房间里一直不喜欢有人伺候,就连阿影也是识相的站在门口。他算是薛洲身边最得信任的,却也丝毫不敢坏了薛洲的规矩。就这样垂着头等在门前,忽然便看见门打开了,薛洲已经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中衣,逆着光站在门前。
阿影抬起头,小心地看了一眼薛洲。
“容域那边的事情,我有些事要你去办。”
阿影点头,无比恭顺的模样。薛洲将他领进房间内,将刚刚写好的一张信纸交给了他。墨迹未干,上头几个简简单单的字,力透纸背。
阿影看了一眼,瞬间便白了脸色。
薛洲静静看着他,神色阴晴不定。阿影接过纸,转过身便走出了门。薛洲没有叫他,只是阿影仍然感觉得到,如同胶着一般定在他身后的视线。直到脱离了薛洲那样的视野,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阿影才浑身脱力一般靠在了墙壁上。他手中攥着的一张纸,已经完全捏得变形。阿影的骨节发白,手指几乎要将自己的手掌刺破。同样苍白的,还有他隐没在夜色中的脸。
薛洲果然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
阿影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喘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强自定了心神,向着别院的方向慢慢走去。阿影在黑暗中忽然冷哼了一声,容域的事,无论如何,他还是应当处理干净。
***
容域并不知晓究竟发生何事,只是因为白日里的梦境,还有一些神情恍惚。他越想越觉得那种可能性非常之大。在薛洲的身边,能够接近自己的也就是阿影,那天晚上对他说了那些话,叫他做那些事的人,也就只能是阿影。
先前没有丝毫怀疑,就是以内他的嗓。却未想到,哑,也是可以伪装的东西,而且其简单。容域锤了一下床板,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的轻微响动。
“是谁在那里?”
外面没有人应答。容域越发觉得心中惴惴不安,便性起了身,拾起旁边的一根棍躲去门后。近几日的病痛,将他的身体几乎掏空,腰背也折磨得要落下病根。如今握着棍猫着腰,背后便有些隐隐刺痛。
窗外果然慢慢浮现了一个黑影,身量不高。
容域只瞧了一眼便知道,那就是阿影无疑了。只是线下还不知道表兄知道不知道这件事,若是知晓了,就算要挨罚,也好过没命。
容域做好准备,等阿影一进门便向外跑。
只是那黑影只是在他的门前驻足了一会儿,便直接离去,根本就没有打开门。容域发怔,小腿还有些轻颤。过了一会儿眼前便冒出了一些些白烟。容域竟渐渐开始迷迷糊糊神志不清,整个人都出现了一些晕眩。容域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忙伸出手去抓门,却已经连抬起手来的力气都已经没有。
容域半瘫在地上,看着窗户慢慢打开,里面的白烟尽数散去后,才有一个蒙着面的人慢慢踱步走进来。
容域睁大了眼睛,望着进来的人,面色全然苍白。
“你……你……”他的手指指着,却还是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来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容域,嘴角渐渐勾起了一个冰冷的笑容。“薛洲现在的情况,你只消每日告诉我派来给你传话的人,便可以好好活着。只是这一次,你却坏了我的大计。”
容域低着头,双眼紧盯着地面某一处,全然不知自己应当如何面对这个人。眼前的人过于可怖,尽管蒙住了半张脸,却还是能够看出脸上蜿蜒的伤疤。容域心中一紧,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对方踩住了手指。
十指连心。容域疼得面色僵白,额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然而容域没有出声。他即便是纨绔公,不懂人事,却也知道这个人若是在此处暴露了身份,第一个要死的人就是他容域。容域死咬着唇:“我知道,我知道尊主……我知道。”
被容域成为尊主的男人这才抬起脚,向着门外走去。而阿影,正站在他的身边,神态为恭顺,又与平日里对薛洲的恭顺全然不同,更多的像是信仰。容域怔了一怔,便看见了阿影张口,像是在说什么话。
原来……果真是不哑的吗?
薛洲蹲在屋顶,往下瞟了一眼,神色淡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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