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是一同在前厅用的,萧柳举止得体,并没有叫萧承付和董如青瞧出什么异样来。只是萧承付眼里的探究之色,并没有因此淡下去。萧采往萧柳的碗中夹了一块炸得金黄香酥的甜面圈,语态温柔:“多吃一些,昨日在我那里睡,聊得晚了必定是累了。”
萧柳伸手扶了一下额头,萧采一提起,她的阳穴便隐隐作痛。只是现下,应对萧承付才是关键,便瞧了一眼萧采,但笑不语。
萧承付最终没有说什么,给萧采碗里也夹了一块薄烙饼。
餐桌上的氛围,又成了和乐融融的样。
萧柳咬了一口碗中的面圈,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饿了许久。腹中空空,竟已经饿到了自己不知的地步。萧采见她的面色又有些泛白,不免担心,给她的碗撤去,叫人换上了一碗白粥。萧采也是忽然想起萧柳久未进食,这样一早就吃油腻的油炸面圈,难免会不适。萧承付看着两个女儿这般,便也是一笑,并未说什么。
反倒是董如青,一贯重视教养,在饭桌上也从未主动提起什么话题,这一回却是笑了起来:“你姐妹二人感情甚好,父亲母亲瞧着也是高兴的。”
萧采站起身来,对着董如青微微躬身:“一家人其乐融融,才是女儿所愿。”
董如青赞了她一句,一家人便继续用餐。萧承付见大伙都吃得差不多,便放下了筷。萧采和萧柳见状,也放下了筷,看向父亲。
“昨日上朝,圣上问起阿采的年纪,看似是有意指婚,不知道阿采你的意思如何?”
话音刚落,萧采已经碰翻了身旁摆着的瓷碗。“咣”地一声,一声脆响,一只瓷白的小碗已经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父亲……”萧采慌忙站起来,对着萧承付躬了躬身:“女儿还小,暂时不愿意嫁出家门。女儿……女儿还想要多多陪陪父亲母亲……”
董如青听了她回话,已经开始眼眶泛红抹起泪来。
萧承付叹了口气:“为父何尝不愿意将你们二人日日留在身边,只是圣命难违。”
萧采垂着头,不声不响,眼睛里却迅速泛起了泪光。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的第一次让她难以接受的冲击来了,她的婚姻,并不是自己能够轻松掌控的。她的人生,全部都被轻轻的四个字“圣命难违”压着,将她这一生,全部压在底下。萧采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究竟有没有用。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却忽然出现了那个夜里的人,他的身影,还有他说的那一句“阿采的想法比什么都重要”。
而此时,就连那个人,也分毫帮不了她。
萧承付见萧采这般沉默不语,心中也不好受。但如今情形,他能够为萧采争取来的,也不过就是在几位皇之中,挑选一位萧采更为中意的罢了。
“阿采,淮阳侯和靖阳侯年岁大你不少,且都已经有了正室。如今圣上的意思,是将你指给永和王爷和永嘉王爷其中之一,你的意思,为父还是能够向圣上传达一番的。”
萧采闻言一声苦笑,所谓的慈爱,所谓的自由,都不过是让她在二者选其一而已。
“父亲容女儿想想。”萧采福身:“女儿吃饱了,先回去休息了。”
萧柳见萧采这般境况,也搁下碗:“女儿也吃饱了。”
萧承付叹了口气,还是挥了挥手,让二人退下去了。
萧采回到房中,便觉得心口如窒息一般难受。床上并未整理好,她便躺在了昨晚休息的竹塌上。忽地脖后面被什么硌了一下,萧采伸手去摸,便摸出了那只镯。翡翠的成色在日光底下瞧,比夜里瞧着更好,水头更足,看着莹润了。萧采微微一笑,将这镯戴在手上。这镯偏大,她的腕细,戴上取下都不费气力。莹白的手腕陪着漂亮的翠绿色镯,如同画儿一般。
“我究竟应当如何……”萧采叹了口气,腕垂下,看着屋顶不知接下去该做什么。
屋顶上传来一阵响动,将萧采顿时惊了一惊。这可是大白天……若是容洲如此按捺不住,青天白日地便出现在屋顶上,只怕会招致祸端。萧采急急忙忙起身,跑出房门一看,却是愣了一愣,而后便笑了起来。
一直通体雪白的猫儿正在房门口,举着爪慢条斯理地****着,姿态慵懒。萧采几乎是一眼就认出,那一只猫,就是当初被拦抢亲时丢失的那只漂亮名贵的猫儿。这样的猫能够存活至今,必定是有人悉心照料着。
萧采心中柔软得不像话,几步上前便将猫抱在了怀里。
她从来不喜动物,尤其是毛茸茸的,此番见着了这小猫儿却像是见着了就别的亲人,亲昵地不得了。她在猫儿柔软的白毛上蹭了蹭脸,只觉得这猫温暖了,在这样的时刻,说是给了她最大的安慰也不为过。更是在想起了这只猫背后的人的时候,便红透了耳根。
容洲……他才应当是她要嫁的人。
萧采这样一想,耳根便越加地发烫,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此时便听见了萧柳的一声叫:“姐姐!这猫儿是哪里来的!”萧柳见着这猫,眼睛里都放着光,自小相府就不许她养猫养狗,她到底还是小孩心性,见着了猫,便什么都忘了,只顾着跑上来跟萧采讨着玩。萧采虽然心疼猫儿,却还是将猫给了萧柳。
“姐姐何时得了这么漂亮的小猫?”萧采与小白猫玩着的间隙抬起头来问她,眼睛亮晶晶的。
萧采淡淡一笑:“先前将它给了一位老友,现下才还回来。”
萧柳也不怀疑,将那猫儿抱在怀里,直起身来:“姐姐,这猫儿可有名字?”
萧采愣了一愣,忽然便生出一丝坏心思来:“这猫儿叫绒绒。”
萧柳自当是因为全身的绒毛喜人,却不知萧采存的那点儿心思。若是叫薛洲知道了一直猫儿竟被她取了他的名字,也该要气死。萧采此时笑得温柔,自是不知将来会因为猫儿的这个名字被薛洲惩罚了多少次。
萧柳便一口一个“绒绒”地叫,惹得萧采笑得就连小腹都有些疼了。
玩了好一会儿,萧采才吩咐结香将那猫儿带走。结香看着猫儿便惊叫了起来,原是她都想着这小小的猫在那野外是生存不下来的,此时却也是惊叹的。转念一想,又瞧见了萧采笑得红扑扑的脸,顿时便想到了缘由,也不由得高兴。
萧柳让下人上了两道茶点,两个人就在庭院的石凳上谈着。
“姐姐,圣上赐婚这是相府必定会有的恩德,你要嫁给皇,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现下我对澄哥哥也不存任何念想,大可不必为我改变什么。姐姐,你也要体谅父亲。”萧柳啜饮一小口茶水。
萧采觉得经过了薛澄的事之后,萧柳成熟了不少,也像是个大姑娘了,如今来劝她,也无半分不妥。萧采点头:“我也知道这是难逃的事情,只是我当真并未想过要嫁给皇。这件事,还需要再想想,兴许圣上能够忘了……”
“傻姐姐,你还做什么梦呢?”萧柳觉得好笑,圣上赐婚古来便没有人能够逃掉的,萧采却还存着侥幸。“若是你实在不愿,就只能逃了。”
萧柳一句半开玩笑的话,落进了萧采的耳中,却成了一个方法。若不是因为担心连累萧家,萧采或许早就逃了。她眼角露出一丝郁色:“只是整个萧家,不要因我惹祸才好……”
萧柳大惊:“你真的准备逃?”
萧采摇了摇头,笑容无奈:“我不会用整个萧家去作牺牲。”
萧柳这会儿惊魂甫定,抓住萧采的手:“姐姐,切莫做那些考量。就算是圣上不与萧家计较,也多少会降罪于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姐姐。”
萧采回握了一下萧柳:“知道了。”
然而这个年头却像是一根水草,在萧采脑海里,开始生根发芽,难以根除。即便是她性格柔软,也毕竟是现代穿越而来,难免受到了现代的自由思想的影响,本质上根本接受不了这种性质的婚姻。只是萧家一家待她不薄,她若是不管不顾,只怕会害了整个萧家。目下对于逃婚,萧采唯一的考量也就是萧家一家人了,谈起感情,她与两位王爷是一丁点儿都没有多想的。
只是萧采刚一放下这个想法,当晚便梦见了容洲的样。一切朦朦胧胧,萧采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大概是他,远远地瞧着,容洲像是摘了面具,正在对她说什么话。只是萧采一句也听不清楚,只觉得头疼欲裂。
这样的梦境过于辛苦,萧采半夜惊醒过来便觉身上全是冷汗。
她向来喜爱洁净,身上有一丝汗都受不了。现下这满身黏糊糊的,更加是难以安眠,又不好大半夜地叫人提热水来,只好睁着眼睛僵直着身体,竟又慢慢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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