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官城(书...》 第三十三章 遥远

    蟋蟀催寒服，茱萸滴露房。中秋之后，重阳节很快如影随至。湘水的十月初，天气比起朝都要温暖很多。空气里面隐隐约约的香气舒缓着人们的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的确，自从那次之后，湘水再也没有出现过类似的胎儿失踪的事情了。紧跟着的一家人买好了棺材，整日整夜的哭泣不安，却在临盆的那一天所有的焦虑都化为乌有，欢喜若狂。当天夜里一族人就浩浩荡荡的来到祭祖的祠堂里面拜九叩，发誓世世代代不忘祖恩，一根根线香的烟气几乎可以熏倒人。

    如此一来，人们像是要在重阳节的时候加倍的庆祝，献神的祭倾尽所能。他们笑容夸张的脸上透着有点癫狂的兴奋，他们完全忘记了在此之前他们曾有多少次将自己的愤恨和恐惧加诸众神。

    刘桂儿一家已经搬走了，他们没有跟任何人说，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像是消失在在湘水这个地方，只是临走前给我留了封信，据说是去了泸州。不过逢上佳节，湘水又会有多少人去注意曾经的邻居里面少了谁？他们的旅店盘给了当地的一个富商，出于同情富商给他们的价钱高出市价很多，而那些银两足够他们一家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站稳脚跟。虽然不知道他们接下来的生活又是怎样，又会碰到怎样的人或事，我还是为他们感到高兴。不管他们去哪里，都比湘水要好的多吧。

    入夜，湘水有人放了孔明灯，白色的方灯升在黑暗中，越行越远，到最后变成萤火虫的微光一样大小，灯光模糊一片，变成藏在层云之后的无限云光。我站在院里面仰头看着这幅景象，感觉那片喧嚣对我来说是一个没有办法触碰到的世界。

    “王妃若是喜欢，爷可以为王妃放几只。”身后声音清脆，伴随着细碎的铃铛声。

    唐点沧给我的印象过深刻，所以我没有看到来人就知道是她。这个红衣少女，身上系着无数的银铃铛，总是一副涉世不深的样。可是能跟在商一年这个权倾朝野的王爷手下，又哪会真的懵懂无知？

    “孔明灯越升越高，你知道它最后会怎样吗？”我问唐点沧。

    “还会怎样，当然是向上飞啰。”

    “高处不胜寒。越飞越高，蜡烛的火焰就会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全部熄灭，然后掉下来。结局这么悲惨，如何给别人祝福？”我拢起裙摆席地坐下。几只孔明灯一起飞上天空的景象是壮阔的，会让人们误以为银河从地面升起，慢慢地汇入无尽的天河。可是它们的结局同样悲惨沉痛。

    而且，商一年的几只孔明灯，怎么能够比得上曾经的一只？

    “就算总有一天都会掉下来，那也没什么，只要是最后掉下来的一只就可以了！”唐点沧伶牙俐齿：“还是王妃要的孔明灯，不是爷的？”

    “是又怎样？”我不客气：“有些事情我早就说过，何必要这样逼我？一道圣旨，我的以后就都得为这道圣旨陪葬，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唐点沧不说话，她盘腿坐在我身边，亮晶晶的眼睛不自然的乱瞟。“别怪爷。”

    岁城。

    不耐烦地扯掉侍女送过来的衣服，殷墟心里恼火：“去去去，全都给我下去！早知道中原人的衣服这么麻烦，我才不来这里！”

    送衣服的侍女各个噤若寒蝉，唯唯诺诺了几句就全都退下。根据她们以往的经验，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呆在殷墟的身边为好。

    “怎么啦——”一会走进来的殷寰见到自己妹妹一脸怒气，心里无奈。

    “我想回苗疆！”殷墟直截了当的回答：“哥，我想回苗疆！本来我们就不应该来这里，我们又不抢大蛊师的位置，为什么要来这里。其他两家，谁要谁拿，反正我没兴趣。我这次算是丢死人了，居然被祁家那丫头摆了一道，害的我差点死在毓都！”

    “好了好了，小妹别生气。”殷寰安慰她，眼睛里面危险的锋芒却是毕现。谁不知道殷墟是他殷寰从小宠大的，对他而言真是自家小妹要星星都去摘！“等这次回苗疆，哥哥一定帮你出气！”

    “这还差不多。”殷墟气鼓鼓的哼出一声。“祁老头还想要和我们家联姻，做他的白日梦去吧！连冷漠倒是适合他们家阴险狡诈、狠毒残暴的家风！别说二姐不在这里，就算二姐在，而且她愿意嫁，我也情愿打断二姐的腿！”

    “呵呵。这话若是被你二姐听到，倒是你要吃不了兜着走。”殷寰笑意吟吟。

    殷家有一两女，殷寰为长，二姐殷莘，小妹殷墟。这个人中殷莘尽得殷家巫蛊真传，深受长老厚爱，但是她却长年离家，行踪向来不明。有的时候探来报说她坐在醴州墙头卖饰，饰成色质地无一不精，可是却没人敢买，她就嘲笑的自己小酌，末了说一句“如此珍宝却无人识货，真叫人无趣”，可是等殷家的长老一到，墙头早就空空如也，半个影也见不到；她还会穿上楚兮最贵的衣服，戴着殷家最隆重的银饰在城门口摆摊卖酒，卖的全部都是不可多得的陈酿，先喝再算钱，她高兴，收摊走的时候分不要，她不高兴，一杯下去就是千两黄金。殷莘的脾气古怪刁钻，让有幸见过她的江湖侠士既爱又恨。

    不过传闻中的殷莘其护短，和殷寰一样最爱自家小妹。但是她又和殷寰不同，殷寰宠她护她视她为宝，一根头发都不敢让她掉下来；殷莘却是笑她损她欺她无脑，恶作剧的天分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只是这些捉弄，也只有她殷莘有资格。

    殷墟听了殷寰的话有些紧张，四周小心翼翼的瞧了几眼，然后心情很好的输出一口气——至少今天，二姐不会从墙里面钻出来拎着她的耳朵恶狠狠的放出话说“再敢讲我坏话当心我把你和连冷漠扔到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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