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裴森回来的那天，天空下起了浓密的小雨。不知是不是天气的原因，病房里也阴暗阴暗的。即使室内气温适当，但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压得人阵阵发冷。
景钰也觉得有些冷意，裹紧了被子躺在病床上。家里有些急事，所以此时父亲母亲没有陪在她身边。郑晓的父亲在门口抽烟排解苦闷，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屋。在16号病床的老人此时陪床也不在，所以三人病房里此时格外的安静。静得可以听见心电仪器嗞嗞作响的声音，听见人浅浅的呼吸声。
虽然系统设定拉低了人的痛感，但是心脏开刀的疼痛还是有的。方才，景钰忍着疼痛好不容易挪着自己朝窗边斜躺，所以短时间内她不准备再挪动自己。
窗外雨水唰着玻璃，一切的景物都变得模糊不清。室内莫名的压抑以及冷意，让景钰有些不自在，想要闭上眼睡觉，但此时大白天的，她脑中思绪清晰。根本就不是可以休眠的状态啊……再说这几日，她才刚动完手术，根本下不了床，只能吃了睡睡了吃……真是，睡得也够多了……
静谧。
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隔壁病床的老人突地大口呼气浑身打颤，病床都不住地跟着老人的身体颤动，紧密的声音和着他溢出口中的痛苦声音。这样的动静，让病房里的人都忍不住一惊。
景钰赶紧转过身来看，也不顾自己胸口前的疼痛。
老人身体都裹在被子里，看不清他此时的面容，但由此动静可以明确，他很痛苦。
景钰立即按下自己病床的呼叫按钮，短暂的铃声后被接通。景钰立即开口：“16床的老伯浑身打颤，你们快来看看！”
郑晓也被老人的动静惊到，但是她身体虚弱没有景钰反应得快。看着景钰已经呼叫了护士，她便看着隔壁病床的老人柔声说道：“老伯，会没事的……”
话还没说完，病房门就被打开。
是这个病房的责任护士小贾和方护士长。
动静很明显，两人立即走到老人的床边。方护士长一边安抚老人，一边让其平躺。她拿着手电看了看他的眼球，而后对身边的小贾说道：“快去叫杨医生！”
杨岳是这个老人的主治医生。
小贾点点头，立即就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杨岳急急赶来，跟着他的还有王菲菲和钟祁。
看来……老伯的状态并不是很好……
景钰眉头微皱，她立起自己的身子，想要清楚老伯的状态。但在她起身之际，隔壁病房的帘子被杨岳略略拉上。马上有护士运来仪器推车，进入16号病床诊疗范围，迅速地拉紧了两边的隔帘……然后，看不见里面，只有杂乱的声音……搅人心脾。
景钰记得，在小说里郑晓的病房并没有这一出。郑晓的两个病友并不是老伯和她，而是一名四十岁的男教师和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或许，是因为她的原因出现了变故……
越想着，眉头之间的褶皱就越多。她很不喜欢现在的感觉，她知道郑晓会走，所以她不希望在郑晓走之前，还有人会走……
郑晓心情也不是很好，谁都不希望自己的病友出事。因为，自己病友就相当于另一个自己，同病相怜所以感同身受。她轻微地喘着气，只为让自己的心脏舒服一些。却在不知不觉中，她双目润湿。
突地，从门口又走进一抹白色。
郑晓一个激灵，眸子盯着来人的身影，怎么也挪不开。
来人利索地拉开帘子走了进去，然后就听见帘子里清冷的声音：“怎么样？”
这样的声音，是有多久没有听到了？这样的身影，又是多久没有看到了？
是啊，这是刘裴森，她的初恋啊……
曾经，她常把路人的背影认作是他，然后心惊胆战地路过。却是发现那不是他时，又异常的失落。
现在，郑晓看到实实在在的人了。曾经的感觉呼之欲出，明明已经分隔许久了，却还是忍不住心悸。
她有些慌神。
原来，这就是初恋的力量啊……
“小状况。”回答的人是杨岳，像是松了一口气：“已经缓过来了。”
“嗯，那就好。”刘裴森轻轻应了一声。
帘子里又传来一些动静，然后小贾把帘子拉开，里面的一切豁然开朗。方护士长向小贾点了点头，后者明了地将仪器车推出，离开了病房。几个医生已经满头大汗，连实习的钟祁额头也有一层密汗。杨岳摘下口罩，对方护士长说道：“方护士长，你给病人家属打个电话。病人的情况还不稳定，身边一定要有人陪着！”
“好的，杨医生。”方护士长点点头，便也走出了病房。
王菲菲抹了抹汗，看了一眼景钰，关心地说道：“阿钰，你感觉还好么？”
景钰点点头：“谢谢菲菲姐关心，我挺好的。”
王菲菲也觉得景钰的气色还行，转而看向另一边的郑晓。
她拍了拍刘裴森的胳膊，挑眉说道：“诶，刘裴森，你的病人。”
“我的病人？”刘裴森有些疑惑。他才刚回来，哪来的病人？就算是以前的病人，也不在这个病房啊？
杨岳揽上刘裴森的肩膀，笑道：“专门指定你为主治医生的病人。”说着，大手指向15床位，“郑晓。”
听见如此熟悉的名字，刘裴森只觉得身体一僵。他面色平常，思绪却有些乱。是凑巧还是……想着，他转头看去。
病床上，那张脸依旧如初，那双眼睛明亮如她。只是当初的活泼乐观的女孩此时面色苍白，已失了那份属于她的活力。
刘裴森缓了缓心神，而后缓缓走近，轻轻的，淡淡的，道了句：“没想到再见面会是在这样的地方。”
郑晓不在意他的疏离，甜甜笑了笑：“但，好歹也是再见面了啊。”
他站着，她躺着。
他冷然，她微笑。
即使有再多的不一样，但是他们此时的心是一样的。
一样的杂乱无章，一样的缅怀当年。
*
医生办公室里，刘裴森在他的办公桌前查看郑晓的病例，他的身后杨岳脚步不停地转悠着。一边转悠，一边还说：“我说裴森啊，你和郑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看你们的眼神啊，就觉得你们俩不对！”
“哦！怪不得郑晓一来就说要指定你为主治医生！简直就是有预谋啊！”
“有猫腻！一定有猫腻！”
杨岳喋喋不休地说了一阵，但是始终刘裴森就是没搭一句。
在一旁指导着钟祁的王菲菲都听不下去了，猛地拍了拍办公桌，没好气地说道：“我说杨岳啊，你能不能消停点儿啊！你是医生，有点范儿好不好啊！”
杨岳撇撇嘴，无在意地说道：“现在不是在咱的地盘嘛。”
在工作上杨岳绝对是一丝不苟，但是在生活中，他却是个男逗比。
王菲菲“切”了一声，正准备与钟祁继续说明病例，只听得一直不说话的刘裴森来了一句。
一句，足以惊天地。
“郑晓，是我的初恋。”
杨岳不淡定了，一双眸子荧荧发亮：“我还以为你是铁面无情呢！没想到你还谈过恋爱的啊！想不到，真想不到！”
听着刘裴森的话，王菲菲有些怔愣。她看了眼刘裴森，而后垂下头，指着病例的手有些微颤。
在这个办公室，除了刘裴森是个冷脸之外，最淡定的就是钟祁了。眼前的一切，都惊不起他面上一点波澜，就像是早知如此一般。的确，他是早已如此。所以，他也明白王菲菲此时的心思。
他拿回病例，向王菲菲鞠了一躬，说道：“王老师，我已经明白了。”顿了顿，继续，“我答应了病人家属一些事，现在去办了。”
说完，他对杨岳和刘裴森点了点头，从容不迫地走出了办公室。
杨岳看着钟祁有些发愣，忍不住问王菲菲：“菲菲，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实习生比你还要像老师啊！”
王菲菲瞥了一眼杨岳：“这说明我学生厉害。”
杨岳撇撇嘴，而后将注意力移回到刘裴森身上。
“裴森啊，你会谈恋爱还真让我挺好奇的！要不，和我们说说？”
刘裴森将电脑上的资料关掉，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白大褂，冷声说道：“现在是上班时间。”
说着，刘裴森绕过杨岳要往外走。
看着他要走，杨岳立即说：“裴森，那我们下班约！”
刘裴森脚步一滞，也没回头，回了他一句：“和你约，没兴趣。”
刘裴森离开，还拒绝了杨岳。杨岳却不觉得无趣，又挪到王菲菲的身边，笑嘻嘻地问：“菲菲，要不我们下班约？”
“约你妹！”
王菲菲如此咆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