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自打在狩猎那次分别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倒不是我避着她,她一连静养了好久才恢复过来,若是我不恰当的出现在她面前,搞不好会迁怒于我,认为是我害了她的孩子。
现下我瞅着晕死过去的姬美人,倒是萌生不出一丝可怜,末了又踹她一脚才屁颠屁颠的走了。
自打那时候开始,我的心里就没有安生过,一直在想她到底是看见我了?还是没看见我呢?连着三天食不下咽,小婢女们都跟着着急,看见我连动都没动一筷子的饭菜,都几欲潸然泪下,华沏倒是无所谓,我吃不吃饭又碍不上她吃饭,真是个没良心的。
宫中传说进了个女飞贼,一时间人心惶惶,除了加强守卫以外,姬美人的脸也得到了格外的关注,三天两头的就有人去探望。去吧,我害怕她认出那天的人是我,不去吧,又不合礼数。很郑重的纠结一番后,就托一个同我关系较好的美人送了些东西探望,结果她高高兴兴的回来,说姬美人又拖她给我捎了个话,让我好好养病,千万要小心飞贼进了屋子,丢了东西就不好了。
她这是在告诉我,让我小心一点,我的身份已经被她知道了。于是我又连着五日没进食,后来不知晓是哪个小婢女放出风去,把浅川又招来了。我将那些小婢女们扫视一遍,个个像往常一样见了来人都垂着头哆嗦着肩膀,根本瞧不出哪个有点异常。
我现在也实在没脸见浅川,命人取些我做的点心来给他吃,独自一人坐到床沿耷拉着脑袋,默默数着梁上的柱子。他是因为我不吃饭才特意过来看我,我一一撒谎瞒过,他也没细问,吃我做的点心。他也没说好吃不好吃,大约是好吃吧,碟子里只留了一块海棠糕。我数柱子到一半的时候,他偏过头来问我,“听人说九月江边红梅开的最好,正巧近几日有些闷了,陪为夫去散散心可好?”
我边数柱子,边有气无力的回答,“好啊,我也有些闷了。”
卵石小径上,他在前头意气风发的走,我在后头蔫头耷脑的跟着。他难得扮傻给我看,指着沿途的梅树说这枝多像我,开得这么可爱。我看了看那枝梅花,确实开得很好看,可是我也没心情赏啊。抬头对他说,“你回去忙吧,不用管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即刻冷了脸,“你那也是照顾?那为何连着几日不吃饭?你可知我有多担心?”
他一时说的我几欲下泪,他担心我,而且还很担心。我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目光胶着在一起,他呆了一会儿,噗嗤笑出声来,“还去九月江么?”
我赶紧抹抹眼泪,使劲点头,“去,当然去。”
天空细雪如沙,他怕我冷着,就又拿了斗篷给我披。九月江在宫外东行两里处,虽说是江,却是一弯湖泊。在严寒之时尚能碧莹透蓝不结冰,两岸红梅傲雪,梅林中还有不少才子佳人赏梅作诗。
江边也有不少人站着,幸好我俩是微服出行,在别人眼里只是有钱人家的夫妻,倒也碍不得我俩玩耍。岸边的埠头停泊着数只小船,与此格外不搭调的是旁边停了一艘朱漆大船,他已经跳上了船,伸出一只手,“我拉你上来。”我望了眼碧蓝碧蓝的湖水,想必在湖面上坐船赏梅观雪是件极好玩的事情。可自打上次我掉进水里,便对水有了深深的恐惧。又看看他那只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摇摇头说,”我不去,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他又开始啰嗦的劝,我打死不去,他有些无语的开始看天边发红的日头,我蹲在埠头的石阶上数青苔。两边僵持了一会,他忽然偏过头来又说,“掉下去为夫自会去捞你,快上来。”我扭捏一会儿,还是上了船。
雪若鸿羽飘零,天地氤氲着一层雾气,船上煮着酒,腾腾的冒着热气。他身披蓑衣,头戴竹笠,盘膝坐在船头钓鱼,兴许是怕雪大,寻梅的就不再寻梅了,作诗的也不作诗了,行人都走光了,天地一派寂静。
我本来还有兴致看看江边的人,现在也无人可看,在船舱里坐的无聊,又害怕水深,纠结一会,挪到船头看他钓鱼。
那湖水静的呦,哪里像是有鱼的?巴巴等了半天,仍旧没钓上一条来,我看了看日头,觉得他钓上鱼的可能性比钓一只鲛人出来还要难,于是劝他,“你在江上钓鱼就好比是在人家门前闹事,你这般耀武扬威,鱼儿定是不会出来,外头也怪冷的,咱们进船喝酒去吧?”
他搁下鱼竿,对我眯了眯眼睛,我后脊顿时生了寒意,“你方才说谁耀武扬威来着?”
“这个……”我干笑两声,指着船舱赶紧转移话题,“船里酒温好了,我们喝酒去吧!”我抬脚就要往床舱里走,却轻松被他揪住衣领,“你方才说谁耀武扬威?”
我不满道,“不过一句话罢了,你竟这么小气,真好意思称自己为一国之……”君字还未出口,就被他连亲带搂的拽到船舱内按倒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我的发丝,笑道,“娘子你真是越发淘气了。”
“……”
忽一阵冷梅香钻进鼻腔,霎时觉得头脑发昏,他发觉我的异常,连忙起身扶我坐好,关心道:“怎么了?可是哪里受了伤?莫不是磕着了?”
我见他这副模样实在觉得好玩的很,于是对他吐吐舌头,“逗你玩呢!”
船舱里黑咕隆咚的,我摸黑寻了蜡烛点上,才有了一丝微微光亮。酒不冷不热实在是喝的好时候,我走出船舱看了看,阴沉沉的没有月亮,倒是不影响喝酒的。我同他一杯杯浅酌着,他好似有些苦闷,我就笑嘻嘻的给他倒酒,自己也喝,一杯接一杯,他倒是没醉,还坐着。我越喝越觉得面颊如火烧,头昏脑胀,便想把这些火全浇下去,又命人抬了几坛子凉酒过来。喝着喝着眼前出现了好几个浅川,我数了一数,大大小小十九个浅川,不对,又多了一个……
我还没数清楚有几个浅川呢,就一头栽到了他的怀里。他将我放在双膝上,衣袍柔软,还带着丝丝凉意,恰好能消下几分燥热。他抬手抚上我的脸颊,因他指尖也是凉的,我就按住他的手不动,他也不挣扎由我按着。他声音淡远宁静,“怎么喝这么多,也不怕伤了身子。”
我实在是懒得搭理他,一个人喃喃。“我喝这么多酒还不是瞧着你苦闷?我喝这么多酒,可你苦闷的连理也不理我,我心里可难受了,你知道么?我猜你一定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