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今山早上虽然被明融劈头盖脸地斥责了几句,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忘记自己的职责。女皇陛下要他进府,是为了贴身保护虹炎公主的安全。
上午公主入宫,事出紧急,他并没有来得及跟去。于是便一直在内府的门廊处等候。等到日头开始偏西时,忽然听前面声音嘈杂起来,猜想大概是公主回来了。
果然,不多时,一架马车缓缓驶了进来。结果刚进了内府便停了。
只见车帘被挑开,沾露一脸焦急地对外面等候的下人喊道:“公主难受的紧,快去叫明融公。”
杜今山快步走了过去,但见沾露一手半抱着虹炎公主,一手挑着车帘。而虹炎公主此时紧闭双目,倚在他身上,眉头紧皱,似乎很难受的样。
想到早上他为公主诊脉时发现的异样,杜今山一步跨上马车,将公主揽到怀里。
“明公的住处在哪里,我抱公主过去。”怀里的人脸色比早上时还要差上几分。杜今山的心不觉一沉。
沾露也跟着跳下马车,跑到前面带。杜今山到底是习武之人,怀里抱着个人依旧健步如飞。一会儿工夫便到了一处被苍木遮蔽的院落。他只看了一眼院门门楣上匾额“明俭融”四个字,便知道已然到了。
累得气喘吁吁的沾露站在门前,连气都没来得及喘匀,便用力拍打紧闭的院门。却不料里面一点回应都没有。
难不成明融公不在?
而这时,山岚突然躁动不安起来,杜今山手上一个不稳,险些将她摔了。却见她身一侧歪,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公主?!”
山岚吐血之后两眼翻白,便昏了过去。而她虽然面色潮红,但仔细去看,印堂处有暗淡的青黑之气笼罩。
他又探了探鼻息,心里又稍稍安定了一下。好在呼吸还算顺畅,看来中毒不深,一瞬间的毒发只是引起了内脏出血,进而昏迷。
瞧着山岚微蹙的眉心和紧闭的朱唇,杜今山心下哀叹。明明是十分尊贵的公主,怎会这么轻易就被人下了毒。也难怪女皇陛下和女殿下力想要他入虹炎公主府了。只怕这偌大的府内,能让她信任的,没有几人。
只是……
他犹豫再,最终还是伸出右手的食指与中指,摸到她胸口几处大穴,便要以封穴之术暂缓体内毒素的流动。不料他找好位置刚要发力,突然听得空气被划破的凛冽暴利之声,瞬间便觉得自己的手腕疼痛难忍。
再看脚边,一颗浑圆的鹅卵石正在石板地上滴溜溜地转着圈。
不消说,刚刚就是这东西以快地速击到他的手腕。
瞬间,杜今山的眼神冰冷起来,凛然向石飞来的方向看去。
左方两丈之外,明融静静地站在那,紧紧盯着他怀中的山岚,神色莫辨。
“你是何意思?”杜今山见明融那副波澜不惊的样,没由来地心底一阵烦躁,语气也跟着硬了几分。
“杜公险些就要害死公主。明融倒是要问问杜公是何居心?”明融此刻面上没什么表情,惯常温和的语气却也消失不见,一字一句都冷冰冰的。
杜今山的眉头皱地更深。什么叫他是何居心?倒似是在说他在搞鬼一般。不过毕竟他只入府一日,面对虹炎公主最宠爱的侍君,他还是顾忌分。因而压了压火气,解释了一番。
不料明融对他的解释仿佛无动于衷,几步来到近前,一把将公主从他怀里拉到自己怀里。伸手在她脖侧面摸了几下,然后将人打横抱起,转身进了院。
明融知道杜今山跟着进了院,也不去管他,径直来到自己的卧房,将怀里的人在床上放平。
他伸手诊了下脉,确定并没有生命危险,暗自放心。又从床头的一个小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瓷瓶,将塞一打开,一股腥臭刺鼻的味道喷薄而出。
站在门口的杜今山和沾露都同时闻到了这股味道,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竟是忍不下的反胃恶心。杜今山运气强行将呕吐的感觉压下去,迅速遮住口鼻。沾露则实在挺不住,跑到墙脚哇哇大吐去了。
而明融却似全然没有闻到这股难闻至的味道一般,面不改色地朝站在门口的杜今山招招手,要他帮忙将山岚的头抬高一些。
杜今山皱着眉,深吸一口气后,屏住呼吸冲了进来。他按明融的吩咐坐到床边,将山岚的头枕到自己的腿上。而明融则捏住她的下巴,一用力便掰开了嘴,将黑瓷瓶里不知是什么的透明液体倒了一些进去。
不多时,本还是昏迷的山岚突然翻过身,张口吐了起来,眼睛却依旧是死死闭着的。明融避闪不及,就那么被吐了一身。
杜今山尽管掩着口鼻,依旧能闻到,山岚的呕吐物要比那个瓷瓶里的液体更加难闻。可是明融照样眉头都没有蹙一下,将山岚放倒之后,再次如法炮制,给她灌了一点液体。然后山岚再吐。
如此反复了四次,山岚终于不吐了,脸上不正常的潮红也退了下去,面色却是如纸一般惨白。
明融收好黑瓷瓶,起身抖了抖长衫的前襟,苦笑了一下,便那么风轻云淡地走了出去,然后风轻云淡地吩咐下人准备洗澡水,打扫房间,又风轻云淡地命人弄来马车,将山岚抬上马车,送回了她自己的住处。
看着满地狼藉和捂着口鼻一脸痛苦的众下人,杜今山终于明白,为何这位明融会是虹炎公主最喜欢最宠爱的侍君了。
且不论此人养气功夫有多深,有多么深藏不露。
单是在别人都无法忍受的时候,他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却是一丝一毫的反感都没有流露出来,便注定了他在公主府里,在公主心里的位置。
至于刚刚那一记飞蝗石,不偏不倚刚好打到他的手筋之上,力也恰到好处,既不会伤了他,又能及时阻止他发力。
这样的精准,是需要多年时间,大量的训练才能练就的。看他外表俊雅,身形瘦削,没想到手上功夫如此之好。不知与他交手,自己能有几成胜算。
他再次看向明融孤清的背影,不由觉得有些惶然。
能让明融这样的人安心在公主府里做无名无分的侍君,那虹炎公主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真的如他这两天所见的,那般人畜无害吗?